她只杀过枯瘦无力的民,二者本不能比, 所以她只能找时机。 方家距离后山不远。 十几分钟后,男人们走入后山, 推车发出咯吱一声响,木质车轮划过一堆碎石块,橡胶鞋底与石块薄擦的声音很响,吱呀吱呀的,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呲牙咧嘴地叫。 沈放慢呼,轻手轻脚地下鞋子。 男人们可以随意发出声响,但她不可以。 她穿着吕烧给她的袜子踩着碎石块上,忍着疼躲在枯草丛里,一步一步顺着窄路往前走,山里的夜黑沉,时不时就有风声刮过枯木的簌簌声。 觉得不会再遇到人了,男人们的警觉减少了不少。 沈时刻注意着三人,盼望着他们会有分头行动的时候。 不过他们现在明显没有上厕所的打算,笑声伴随着说话声,什么声音都中气十足。 “吕烧这女人真够倒霉的,小少爷得紧,还让方老爷发誓不准杀戏园里的人,本来老爷子都答应了——谁曾想杀人的时候偏偏被她看到了,哈哈。” “所以这就是命啊,人倒霉的时候还真是难说,啧啧。” 在三人的对话里,沈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按照外国兵的侵略速度,他们最起码还有一个周才能来到羚仁村,所以方老爷准备等个两三天再走,在走之前把罂灵花的花粉取了,到时制成上瘾药剂,出去赚大钱。 但后山有许多罂灵花都只是冒了个花骨朵,方老爷不想浪费这些花,想把它们都催,结果今天为了防止信息传入,封村了,再没有民的命可以养花,所以他把主意打在了自家奴仆身上。 五十大寿刚结束,他就把家里的几个奴仆叫到后院,让巡逻队挨个打死。 也就是这时候,回来找手帕的吕烧看到了这个人间惨景,她拿起墙角的子想上前救人,但一人难敌众手,不过几分钟,她就被铁狠狠打在了后脑勺上。 生死未明。 说完吕烧,巡逻队的人笑了会儿,又开始聊别的。 他们开始聊女人,聊裁铺老板娘有多好看,聊茶馆小二偷娶了个漂亮媳妇,那个媳妇入了王老爷的眼,被当街硬抢,茶馆小二哭天喊地的,还想靠着下跪把媳妇要回来,结果王老爷被他的态度惹怒,两子下去,夫两人成了殒命鸳鸯。 “他们怎么就这么倔呢?” 沈听到巡逻队队长笑道,“命永远只能是命,给我们铺路赚钱就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还整天说什么人权自由,我呸!他们也能算个人?” “畜生都比他们会赚钱!” 沈捏紧了拳头,她远远看着那个颠簸的推车,原来上面不止有吕烧一人,原来好几个人的身体摞在一起也并不高。 他们都是脆弱的,因为有良知所以无比脆弱。 又过了几分钟,其中一个男人停下来,他看向自己的同伴:“晚上喝酒喝多了,你们先走,我待会儿找你们。” 其余两人无所谓地点头:“行,你快点啊。” 听到这话,沈的手指紧了紧,她深一口气,朝着落单男人的方向摸索过去,男人走得并不远,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找了个树桩子就开始解子,而后仰着头吹口哨。 远处的蝉鸣与口哨声相互配合,都刺耳得很。 沈攥着剔骨刀无声地走过去,男人此时越吹越,全然不知道身后的场景,在距离男人只有三米的地方,沈单手撑地翻出草丛,她高高跃起,电光石火间,她牢牢骑在了男人的背上,左手死死捂住男人的嘴,右手举起锋利畅的剔骨刀。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 男人足足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愤怒地瞪圆眼睛,一边努力发出唔唔声,一边试图甩掉背上的人,但沈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干脆利落地把刀从侧面捅进男人的脖子。 噗的一声。 锐器刺穿皮,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树桩上。 以防发出声音,沈稳稳接住了男人往后倒的尸体,而后悄无声息地把他拖进草丛里。 还有两个。 沈蹲在草丛里了几声,她垂下眸,看向自己的左手,此时她的左手掌心正在轻轻震颤。 因为怕男人叫出声,她第一时间就捂住了男人的嘴,但那人在短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把她的手震得发麻,她差点就没有捂住。 但也只是差点。 沈闭了闭眼,从草丛里站起身,她往剩余两人的方向走去。 半人高的枯草丛是她的庇护所,她半蹲着身子小幅度地拨草前行,此时另外两个男人还没发现不对,他们说着荤段子,发出心照不宣地大笑。 五分钟后,有个男人往后看了一眼:“怎么还没回来,不会黑灯瞎火地路了吧。” “不管了,拖后腿的东西,赶紧把这些人运过去,老子还着急回家睡觉!” 队长发话,男人不敢不听。 他收回向后望的视线,推着推车往前走,这之后的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讲话,只是不停加快脚步,推车摇摇晃晃的,沈隐约看见稻草动了动。 就像是布袋里有个人抬起了头。 不过等沈再次凝神看过去的时候,稻草已经恢复了平整,什么动静都没有,稻草与夜的分界线就像一潭死水,死水外是死掉的夜空,死水下是一堆安静的死尸。 十分钟后,推车拐进一条小路。 这条路很窄,小路的侧面是直切而下的悬崖,悬崖下黑不见底。 推着推车的男人走在前面,巡逻队队长走在后面,这条路上没有任何遮蔽物,沈只能跟在很远的后方,直到小路盘旋而下,视野再次开阔起来。 沈往四周看过去,她的眼睛情不自地睁大,身体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连忙后退。 入眼所及之处极其残忍又无比美丽。 数不清的白骨半埋在土里,他们的双腿深陷地上,上半身暴在空气里,有的坑里是一只肆意生长的白骨,有的坑里是相绕的无数白骨,他们如枝桠般拥抱在一起,怪异的四肢扭曲生长,像死掉的老树。 罂灵花以白骨为养分。 白骨们深陷的眼窝里出黑水,黑的花从眼眶里长出,从嘴里长出,从耳朵里长出,它们随风飘摇又轻轻颤抖。 到处都是罂灵花。 沈停下脚步,她躲在石头后,不敢再靠近了。 虽然近处的罂灵花还是花骨朵,但远处的花已经含苞放,更远的地方黑雾缭绕,那里的花显然已经成,一旦她踏入成花黑雾的五米范围内,她就会深陷幻境,难以清醒难以动作。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别人。 除了她跟踪的两人外,五名身穿巡逻队服装的人此时正在处理民们的尸体,这些人站在黑雾外,把成堆的尸体往黑雾里抛,抛了几十个尸体后,他们后退了几米,把尸体往含苞待放的花朵旁扔。 在沈的窥探下,这些花朵的花瓣上瞬间多了好几双眼睛,有两朵罂灵花打开花苞,缓缓展开花瓣。 见到这种场景,巡逻队的人迅速后退,他们早就习惯这个画面,所有动作都格外有条不紊。 沈没有再看。 她蹲在巨石后,下意识抱紧了膝盖,努力说服自己。 现在这里有七名成年壮汉,她打不过的,不可能打过。 她能为一个能量场中的npc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义至尽。 吕烧真的很好,但她也想活着。 她现在救吕烧无异于螳臂当车,再说了,吕烧说不定已经死了,被铁打后脑勺啊,很难活的。 而且笑笑还在戏园等她呢。 笑笑是她的亲妹妹,吕烧只是她认识了三天的师父,没有人会为一个仅认识三天的人拼命的,虽然她为她花了八十两,虽然她专门给她买新衣服新袜子。 沈难受得不行,但最后还是半跪在地上,手掌撑在地面的杂草上往外爬,有了巨石的遮掩,她很快就离开了婴灵花海,她抹了下眼睛,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但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推车摩擦石块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听了一路,她都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巡逻队队长把推车推上前,拨开上面的稻草,出底下的装尸袋。 沈迟疑了几秒,转身躲在悬崖的山壁后,谨慎地出一双眼睛。 很快,她听到了小刀划破布料的割裂声,然后是怒骂声。 她看见了吕烧。 她披头撒发地站在众人面前,后脑高高肿起,脸上都是血,她拿着手里的小刀踉跄地跳下车,从嘴里往外呸出一口血。 “什么狗东西也敢打老娘我?!” 她一脚把脚边的白骨踢开,刚刚还展开花瓣的罂灵花瞬间枯萎。 她扫了眼黑的花,怒视众人:“这是什么歪门道的东西?” 没等到回答,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愤怒的声音充斥在山谷里:“所以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就为了这破花?” “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巡逻队队长拿着铁近吕烧,吕烧没等他靠近,主动捡起一腿骨就砸了过去,而后是头骨,手骨,地上有什么东西她就砸什么,尚未开放的罂灵花死了一地。 想着方老爷的怒火,巡逻队一时停下脚步,两方竟然短暂地僵持住了。 但这种僵持只能是暂时的,很快为首的男人就嗤笑一声,他看向身旁的众人:“赶紧把她杀了,花死了没事,明天再多杀点人就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吕烧停下了扔白骨的动作。 她仰着脸,恶狠狠地擦了把脸上的鲜血。 她拿着刀朝着众人扑过去,吕烧今天是铁定回不去,所以什么招数都带着不要命的架势,半分钟后竟然真的被她杀死了一个,她把小刀从男人的额心奋力拔出来,捡起地上的铁挥向其他人。 她真的很厉害。 否则怎么会受那么多伤,还能杀掉比她高大那么多的人。 在把第三个人的后脑勺都砸扁了后,铁从她手中力掉落,吕烧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巡逻队队长大步走向她。 “砰!!” 他把铁砸在吕烧的前,他不想一击致命,他就想折磨死她。 目睹了一切的沈崩溃地捂住嘴,她拼命遏制住自己噎的声音,手指硬生生从石壁上扣出几道血痕。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 沈的大脑嗡嗡作响,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听到答题的声音,直到哭到模糊的眼前飘过黑字,她才怔愣地抬起眼。 【这辈子你从未得到过别人的赠予,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无论是父母的关怀,还是上学的机会,甚至是一句随意的夸奖。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