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微抱着胳膊低头看自己的高跟鞋:“我让他先去开好房间,过会儿我再上去,这样更像偷情,刺。” 那边静默半晌,问:“他喝酒了吗?” 听到这句,明微心下失笑,但并不打算拆穿雇主的自欺欺人:“嗯,喝了吧。” 那边没有回应。 明微不管她要去捉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徐小姐,我的工作结束了,麻烦把尾款结一下。” “我知道,马上给你转账。” “谢谢。” 她挂了电话,将林皓淳的微信拉黑,然后点开软件叫了辆车。 等车的空隙掏出香烟,却没找到打火机。 明微左右张望,想找个人借火,转头看见那个石头站在灯牌下避雨。他个头很高,并不壮,瘦瘦的,结结实实,黑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上,稍稍颔首,下巴藏在里边,工装,黑靴子,像隐在夜雾中笔直的电灯。 她愣了愣,管不住自己的脚,走上前去。 “请问有打火机吗?” 他略侧头看了眼,目光疏离,甚至没有开口,只摇了下头。 “你不烟?” “不。” 明微退回原先的位置,心里犯嘀咕,瞧他外表明明很会烟,也很能干的那种……竟然这么洁身自好么? 正暗暗腹诽着,余光发现他抬手戴上帽子,愈发与世隔绝起来。 明微怔怔地,心想什么意思,刚才打扰到他了? 没吃过这种闭门羹,滋味儿有些怪,香烟还夹在指间,另有殷勤的男人捧上打火机为她点烟,明微恍惚道了声谢,男人借机攀谈起来,她态度冷淡一言不发,对方自讨没趣,悻悻地离开。 大雨中,空气弥漫清冽的沙土气息,明微深呼,吐出薄薄的烟雾。 旁边轻轻咳了两声。 她又是一愣。确认风没往那边刮,于是古怪地瞥了那人两眼,瞥完不自在,踌躇片刻,掐掉了香烟。 真见鬼。 网约车到了,明微用手包遮挡头顶,闯入磅礴大雨,小腿被溅落点点污水,她躲进车里,望向灯牌下沉默的人影,隔着破碎断裂的夜雨,这画面悄无声息印刻记忆。 -------------------- 第2章 ================ 回到家,明微疲惫地倒入沙发,就这么瘫着,懒蛇蜕皮般,拨下上衣和半身裙,撕掉贴丢在一边,接着捞起地毯上的夏凉被搭着肚皮。 点开手机,查看今天店里的营业额。 明微有一间小小的便利店,请了两个员工轮班,她懒,平时不怎么管理,能过得去就行。开店主要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像无业游民,以免父母面子太过难看。 顺便扫了眼监控,给小红发信息,提醒她关门前把外面的宾地毯拿进来。先前有一次放外边一夜,被人给偷走了。这年头地毯都有人偷。 黑糖跳上沙发,踩着她的肋骨爬到里侧,窝在她臂弯缩成一团。 这只牛猫在三个月大的时候被明微收养,当时血模糊,伤口染严重,做了截肢手术,剩三条腿,漏,也不会用猫砂,调养大半年才逐渐正常起来。 黑糖很安静,从来不叫,兽医说它的声带没有问题,明微猜测大概跟它亲眼看着猫妈妈被活活打死有关。 一人一猫静静待了会儿,屋子静得像坟墓。 明微起身去浴室放洗澡水,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她躺进浴缸,喝一口冰啤酒,接起电话。 “喂?” “明小姐,最近好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廖东贤。” 她思索好几秒才记起这个名字,干巴巴地笑了笑:“是你呀。” “我和左莉准备离婚了。” “啊?” “我知道是她安排你来接近我的。” 明微装傻:“不至于离婚吧?你们替孩子想想……” “她这个人脾气厉害,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人的品要求很高。”廖东贤停顿片刻:“说来也可笑,我见异思迁分明是被你们算计的,她指责我神出轨,却一点儿不认为自己试探丈夫有错,你觉得呢?” 明微懒懒抚摸手指甲:“你是想找我兴师问罪?” 他笑了下:“不,想和你坦诚地聊一聊。如果你兴趣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认真发展一段关系。” “抱歉啊,不兴趣。” “为什么?我们在三亚聊得很投机。” 明微心想这人真烦,忍不住嗤道:“假的,跟你同一班飞机,同一家酒店,相同的兴趣好,都是提前拿到了资料。我儿不喜攀岩,更不喜潜水,只是拿钱投你所好而已。” 廖东贤默了会儿,声音冷了几分:“左莉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闻言明微一下失笑:“我不跟客户的男人纠。” “真的?” “当然,这不符合我的职业守。”说到“守”两个字,明微被自个儿逗笑。 廖东贤索直接说:“要不你来开价,怎么样?” “想让我做你的情妇啊?” “女朋友。” “你以为我很缺钱?” “不然怎么做这种工作?凭你的条件,本不用赚这种辛苦钱。” “可是我觉得很好玩儿呀。”明微语气天真而恶:“就像现实版的乙女游戏,而且剧本由自己掌控创作,多有趣,多有成就呀!” 廖东贤缓缓重复她的用词:“好玩?” 明微挑眉“嗯”一声:“在合法合理的范围内,破坏一段亲密的关系,试探人的幽微,戳破那些虚情假意,你不觉得很刺吗?” 廖东贤对她的认知几乎幻灭了:“你就这么践踏别人的真心,把人耍着玩儿?” 听见这话明微愈发好笑起来:“廖先生,我们只在两个月前接触过三天,连手都没拉过,你就对我动真心了呀?好动哦。” 真心还是见起意,男人骗骗自己就算了。 她怪气的语调与当初风趣得体的教养大相径庭,说话也不捧着人了,听得刺耳,廖东贤颇失望。 “明小姐,我建议你去看看神科医生。” 瞧,得不到就诋毁,臭男人无一例外,都这副破德行。 明微道:“廖先生,我建议你赶紧找个好律师,毕竟靠老婆上位的,离婚可能倾家产,到时被人扫地出门,连条底都不剩,还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款呢?” 她突然撕破脸,不留余地,打得人措手不及,廖东贤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明微嗤一声,大口喝啤酒,喝得晕晕乎乎,险些在浴缸里睡着。 ——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中午明微得去母亲家吃饭,不得不爬起来洗漱。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过八岁生,姨妈和姨父也会到场。 许芳仪再婚后,以四十二岁高龄又生下一个儿子,一家三口常常在社软件晒幸福,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幸福。 明微不喜去她和继父的家,但许芳仪为了展现自己圆的婚姻和人生,在有需要的时候就会让女儿配合她上演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似乎女儿越是和继父一家相处融洽,越能证明她有能耐。 这不,早在一周前许芳仪就提醒明微记得给弟弟准备生礼物,刚才又在电话里询问一遍,明微随口应付,然后出门,在路边文具店里花三十八块钱买了个篮球。 到继父家,许芳仪笑盈盈前来开门,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脸霎时垮下,不太好看,但当着亲戚朋友的面,没说什么。 “微微,你最近和楚媛联系过吗?”姨父貌似无意地问起女儿,也就是明微的表姐。 “上个月通电话,她们观忙的。” “是忙,节中秋都不回家。”姨妈轻笑一生,说:“她身体不太好,可能要住院开刀,你跟她说一声,有空下山看看老人。小时候那么疼她,难道出家以后连孝心都没了么?” 明微琢磨:“其实和出家没什么关系,她那些师兄弟每天都和家里通电话,不妨碍修行。” 语音落下,发现姨妈和姨父的脸更差了,明微转过弯来,知道自己失言,但挑眉笑笑,并没打算补救,还说:“她小时候就这样,跟你们不亲。” 姨父摇头:“也不知道像谁,家里个个都很正常,偏出了个没心没肺的。” 明微嘀咕:“我觉得她正常呀。” 吃饭时继父坐在主位,客气地招呼:“微微,以后可以多来我们家玩儿,弟弟很高兴的。” “是呀。”许芳仪笑着随声附和,同时拿起手机指挥道:“来,姐弟俩拍个照,亲亲热热地。” 明微心下抗拒,装聋作哑不动弹。 “别害羞嘛,快点快点。” 弟弟也不情愿,对着妈妈发脾气:“你烦不烦啊?” 继父轻拍了他一下:“没礼貌。” 姐弟俩在许芳仪的安排下凑在一块儿强颜笑,扯起嘴角如提线木偶。拍完照,许芳仪立刻发到朋友圈,接着招呼明微一起去厨房端汤。 避开客人,明微终于忍不住表达不:“你能不能别突然拿个手机对着我?经过我同意吗?” 许芳仪的脸比她还臭:“你怎么回事?拍个照不情不愿,还买个破皮球给你弟弟当礼物,故意给我丢人是吧?让你妈高兴一回就那么不愿意!要你有什么用?” 明微冷道:“那你叫我干什么?我本就不想来!” “是,像楚媛一样六亲不认,老死不相往来,对吧?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搞的,一个个比冷血动物还冷血!” 明微嗤笑:“整天说人家楚媛冷血,姨妈姨父当初拼命想生二胎、生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把人家心伤透了,现在反过来怪她,可不可笑?” 许芳仪赶忙拽了一把:“小声点儿,外面听见了!” 明微撇撇嘴,是讥讽地上下打量母亲。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