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他的人不是江月白。 彩云镜开的时候他就可以走,但他还是选择来见一见江月白, 整好了衣装, 甚至还用黎鲛屋里的檀木梳理了理碎发。 确切地说,不是见, 是来寻一个他想要的死法。 输给江月白的人生, 活着也等于死了, 没什么意思。 何不陪着江月白最后风光一回。 只可惜江月白不愿, 或者说不屑对他出手, 哪怕他用了最恶心的法子去——不是对江月白来说最恶心, 而是对他来讲最恶心。 他怨恨江月白,不怨恨江月白的干净, 只怨恨干净里的那点脏。 要么就做永远拉不下神台的月, 别让他去肖想着能比及。 要么就被他踩在脚下, 脏得彻彻底底。 可江月白偏做他够不着的月、却能被别人在身下亵|玩的奴。 真给他这个师兄丢脸。 黎鲛率先支撑不住身体,向下跌跪, 但她的手仍旧不松剑柄, 拉得云桦也向下跌进血泊。 曾经“死同”的恶毒诅咒成了现实, 云桦觉得可笑。 ......和过的姑娘死在一起, 倒也不错。 不过“情”这个字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他也许过,也许没有——少年人总有腔的热血不服输,卖力的深情可能只是攀比和赌气。 这么一想,黎鲛也是个没得到过什么真心的可怜女人。 云桦艰难地向前倾身,用带血的手摸了一把黎鲛带血的脸,出了个同病相怜的惨笑。 剑得更深了,好似两心连枝,显得他怪痴情的。 反正也要死了,谁知道呢。他这一辈子的情义都真假参半,和他说的话一样,半是谎言半是真,连他自己也没法分辨。 但有一句话,他很清楚是假的。 他说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江月白。 如果一个人,一生里没有见过江月白......那样的一生该多无趣啊,光是想想就可怕。 他下辈子,一定还是要和江月白相见的。 做朋友也好、仇人也罢, 都其乐无穷。 * * * 默苏本以为穆离渊去赴江月白的约,恐怕要去上很久。毕竟登仙台上搞得那么大的排场,没个三五时辰结束不了。 她有些不放心,想要调几个魔侍跟着她易容隐息去瞧瞧,结果还没和魔侍们吩咐代好,穆离渊就已经回来了。 她杵在半路,进退不是,被对方将“不听命令”的行为撞了个正着。 “尊上......”她小心翼翼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默苏深这次要不妙了,穆离渊去受了那种刺和羞辱,回来之后想必要新事旧事一起和他们清算。 就如十年前他从天机秘境回来,可把他们这些魔界的手下折腾得够呛。 她已经做好了接疾风暴雨的准备,然而穆离渊只神寡淡地说:“送了剑穗就回来了。” 回答了她的问题。 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回答了。 默苏对这种态度到惶恐,一时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去断了通界入口。”穆离渊留给了默苏一句话,便向着天魔渊底走。 他本就是去送东西的,不是去参加婚典的,当然不用等典礼结束,因为典礼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重要。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只用一眼,他就已经知道了江月白给的答案。 默苏回过神时,穆离渊已经走远了。 她忙不迭地去执行代给她的任务。 魔界与其他地方的通界入口千百年来一直是不开放的,只不过魔尊前些年与仙门人士多有恩怨往来,才短暂地开启了一段时间。 如今那个与尊上有旧时恩怨的人已经做得那般绝情,也没有什么留恋的必要了。 默苏给通界结界的魔卫们传音发令,又亲自带着黑鹰去巡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仙魔通界一关闭,漫天刺目的仙云也消散无影,幽深夜幕瞬时笼罩起魔界。 冰冷黑暗的气息让默苏到无比舒。 这才是此处该有的模样。 仙魔不同道,殊途两立,何必非要抵死纠,到头来得遍体鳞伤。 不如断得彻彻底底,井水不犯河水。 默苏办完了代给她的事,便一路穿过寂静的魔岭,沿着石阶铁索下行,来到了天魔渊底。 悉的魔息扑面将她包裹,魔晶燃烧冒火的声响让她分外悉安心。 这些年穆离渊基本每每夜都与渊底的天魔血珀为伴。而他们这些黑鹰默默无声地与尊上为伴。 就这样在黑暗里互相守护,好的。 天魔血珀在晃动的锁链里缓缓旋转,好似此间黑夜里一轮没有温度的太。 暗红的光照亮穆离渊负手的背影。 “默苏,”穆离渊的嗓音不仅没有怒火,反倒有些温柔,“你过来。” 默苏到受宠若惊。 尊上很少唤他们这些黑鹰的名字,更不会分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温柔。毕竟温柔全都是给那个讨厌的江月白的。 今是她在做梦吗? 穆离渊转过身,伸出手,又向上抬了抬手指,示意她也伸手。 默苏不明所以地伸了手,就看到红光一闪,一把冰冷的刀被放在了她掌心。 飘散的暗红魔雾淹没了她的手臂。 她低头去看,脸上瞬间变了表情。 这是...... 血珀刀! 很多年前,仙门来人迫穆离渊出天魔血珀的时候,她奉命拿过这把刀,但也只拿了一小会儿。 这把刀只有魔尊能够拿。因为它是天魔血珀的一部分、因为它能——划开魔尊的心脏。 除了昔年的九霄魂断外,它是唯一能调动魔界所有魔族的信物。 “这?”默苏震惊地抬头,“尊上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上一次她拿到这把刀,看到的是穆离渊心口血成河,那幅画面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 她心里莫名漫开强烈的不安! “拿着这个做事方便。”穆离渊语气平静到有些随意,“不用事事都经我的传音。” 默苏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想到别的,试探问道:“尊上......又要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穆离渊甚至对她笑了一下,说道,“死生之花的力量太强,我引出来些给天魔血珀,闭关几月。” 默苏被这个逆光的笑晃了神,几乎怀疑自己的鹰眼是不是花了,回神之后她也彻底放下了心,保证道:“我会让黑鹰们守好此处。” “不用。”穆离渊的嗓音又恢复了低冷,“谁都不许进来。” “包括......”默苏确认道,“我吗?” “包括你。”穆离渊说。 渊底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默苏还有些怔怔,她回身看到石门魔息蒸腾——门上起了隔绝外界的制。 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想不出。 尊上从没有闭关过。默苏是处理过魔界事务,但都是在尊上的指导或监视之下,这样直接给她全权负责,还是头一回。 不过问题也不大,这些年她已在处理各类事情时知晓了魔界大大小小的全部信息,尊上教了她很多,不止是魔界的东西,还有人界的东西—— 比如写字画画。 她觉得很有趣。 虽然教的是最简单的,两个简单的线条小人,看不出谁是谁的那种。 但这样更好。 默苏每次画,都是画的她和尊上。 不知道尊上每次画的都是谁和谁,她也不想知道。 她懒得想烦心事,因为今天有很开心很难得的事。 尊上居然对她笑了。 是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 * * * 暮秋的沧澜山又开始下雨。 空气闷,风里飘着腻腻的雨点。 正式葬进归魂谷的只有黎鲛一人,这是晚衣的意思。 那登仙台上仙云如幻,太过盛大的反而显得太过缥缈,让人觉得只是南柯一梦。 直到此刻再见故人容颜,苏漾才接受了那所见并非是梦。 他知道师妹生温婉,一辈子活得多情柔软,可他看到她死前那一剑明明刺得毫不留情。 她说她不需要江月白来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