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嫉妒吃醋,只觉得无比自豪。 觉得他值得。 手足意气,烂漫光。 十八峰巍峨壮阔下,有血有少年郎,凌云壮志气张狂。 那才是她慕的江月白。 ......不是现在这个。 深思成算,冷酷无情。 为了成就大道,将剑锋指向亲人心口的,江月白。 黎鲛举起苏漾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酒。 安静片刻,她忽然说:“渊儿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伤心。” 苏漾没出声,好像本没听到这句话。 黎鲛看着天上的月亮,像是自语:“我知道你们都恨他,觉得他叛出师门、报复过江月白,所以觉得他死得好......” “可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其实很可怜。”黎鲛认真地说。 苏漾闻言一愣,而后冷笑了一下。 “真的。”黎鲛坐近了些,看着苏漾,一字一句地解释,“天下人都觉得江月白是死而后生得道成仙,但实际上没那么简单......”她喝得有些醉了,双颊泛红,开始组织不清话语,“他要有一个杀他,那个人还必须恨他......” “别喝了。”苏漾从她手里拿回了酒囊。 “我不是在说醉话!”黎鲛微微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江月白那些年里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为渊儿做的事吗?还故意认下了很多没做过的事,他就是要渊儿恨他!” 苏漾拿酒囊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收回了手,什么都没说。 黎鲛不理解苏漾的反应:“你有在听吗?” “恨他。”苏漾的神淡漠,声音很冷,“就算江月白当年解释了,穆离渊也一样会恨他。” 黎鲛微微一愣。 “如果当年他知道杀他父母的不是江月白,他也会找其他理由来纠。”苏漾嗓音低哑,但语调还维持着平静,“魔心|望无穷,他想要的很多,不止是复仇,他是想......” 苏漾说到此处,却不往下说了。 而是仰头喝了一口酒。 那年在天机门前,他亲眼目睹了穆离渊是如何疯癫发狂。 那句刺耳的话他记到如今——“江月白是我的仙奴,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依然是,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属于我。” 苏漾的手开始发抖,猛然摔了手里的酒囊! 黎鲛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苏漾深了口气,转头看向黎鲛。良久,他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黎鲛的眼神太清澈了,他不想把那些肮脏的东西说给她听。 “我知道你们是怨恨他曾经杀过江月白一次,可江月白是借死飞升,你们为何还要怨他?”黎鲛叹气,“他既然已经飞仙,何苦还要对渊儿下那么狠的杀手?我真想冲上仙界好好问问......” “杀得好。”苏漾忽然沉沉说了三个字。 “什么......”黎鲛微微愣了一下。 黎鲛知道这些年苏漾因为江月白的死沉闷颓废,但此时真相大白,故人未逝,而是得道成仙,他没理由继续恨只是个棋子的渊儿。 “你我都是看着渊儿长大的,与亲人无异。”黎鲛摇着头,不能理解,“江月白要做大义灭亲替苍生除害的圣人,他对渊儿无情,你们也跟着一起无情!可渊儿他做错了什么?他是报复过江月白,但那是因为江月白故意认下杀他父母的仇,他怎么能忍住不去报仇......” “他本不想报仇,只是借着报仇的幌子做他想做的!真要报仙魔两立的仇,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仇人给个痛快?非要做那种......” 苏漾话音一顿,站起身抹了把脸,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冷冷道,“鲛儿,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黎鲛见她神不对,也站起了身。 晚风下苏漾的眉眼显得极度冷。黎鲛见过朗大笑的苏漾、见过失意黯然的苏漾,却没见过这样的苏漾,一时酒醒了几分。 “不用了。”黎鲛拒绝了苏漾,“我自己回去。” 斜月渐落,长夜已经过半。 黎鲛走下漫长的山道,穿过天幽峡,闻到了从遥远的拘幽谷吹来的风。 听说晚衣将云桦暂时软在了拘幽谷,不知此时云桦怎么样了...... 黎鲛思绪一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关心起云桦来? 可云桦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如同漫天飘的絮,怎么都挥不散。 她突然回想起在灵海的时候,云桦似乎和她说过一句:“也就只有你还把他当‘渊儿’,你要是知道他都对江月白干过什么事......你还......” 听说当年江月白身死,是云桦处理的后事。 难道当年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 地里暗的石壁在向下缓缓滴水。 一滴一滴,落在积污水的地面。 云桦听着那些细微的声响,觉得无比烦躁。 他一拳砸在石壁上!可碎的不是石头,是他已经布血口的指节——晚衣封了他的灵脉,他如今成了废人一个。 灵息无法运转,他连自爆都不能。 他还不如直接死在那夜的灵海!而不是被“虚伪”地救回来、被软在这样暗的地、等待着屈辱的十八峰联审! 他是与旁人联手制出了控制仙门的藏金琉坠,可他也是受害者!他也是被骗的人! 十八峰联审......到时候整个沧澜门的人都要来看他的笑话! 说不定还要有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手下,要假意惺惺地念及旧时情分替他求情、求晚衣饶他一命、求晚衣开恩允许他活着、求晚衣放他离山做个凡人...... 他光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就觉得万分恶心。 要他离开仙门,那还不如死了。 不...... 他不会死。 他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他还有最后一个筹码。一个足以要挟沧澜门所有人、甚至足以要挟到江月白的筹码! 云桦脸上泛起笑容,顺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靠在墙角。 江月白...... 所有光风霁月的名头都被江月白一个人独占。可明明江月白才是最会算计人心的那个! 灵海之境,修士们几乎被穆离渊屠杀干净,江月白才在最后一刻出手! 他竟能忍得下心看着仙门伤亡惨重!看穆离渊将灵海灵息和修士灵力全部空! 他算什么“心怀苍生”?不过和其他肮脏的人一样,只想沽名钓誉。 先用凌云制帮穆离渊困住所有修士,亲手将惨剧推向高|顶点!再于万众瞩目的惊鸿一刻,将穆离渊一剑穿心!引得万众喝彩! 好一手,沽名钓誉的大戏。 他佩服! 他恨! 为什么那样暗的人,却能成仙飞升?! 而他只能做阶下囚。 ...... 黎鲛走进拘幽殿的时候,话还没说,便看到面一块镇纸砸来,伴随着一声嘶吼:“滚......我谁都不见!” 黎鲛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镇纸。 玉石摔碎,在寂静的殿内回出层叠的声响。 远处的急促息声逐渐安静,片刻后,传来沙哑的嗓音:“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黎鲛没说话,继续向前走。 漆黑的殿里连烛火都没有,只能借着后方殿门透进来的点暗光看路。 云桦笑起来,又忽然变得凶狠:“晚衣是个妖女!逆贼!她要谋权篡位!你们都被她给骗了......她今天能把她的师伯关在这里!明天就能关她其他长辈、关你这个师娘!你们就不怕她哪一天把你们全杀了!就不怕......” “师兄,”黎鲛停在云桦面前,“我不是代晚衣来的,也不说什么掌门之位的事。” 云桦双眼布血丝:“那你来做什么?” 黎鲛道:“我只想问师兄一个问题。” 云桦忽然出一个诡异的笑:“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黎鲛说,“穆离渊都对江月白做过什么。” 云桦的神僵硬了一下。 他以为黎鲛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谁知深夜造访,竟还是为了那两个他最讨厌的人。 “做过什么......”云桦恻恻地道,“那可太多了,恐怕一晚上都说不完。” “我不介意听一晚上。”黎鲛着话音的抖。 “你确定你要听?”云桦注意着黎鲛逐渐苍白的表情,忽然生出了报复的心理。 “当然。”黎鲛说。 “有些事情光是讲,没意思,你要是亲眼见一次,就会知道有多恐怖、多可怕。”云桦从墙角站起来,一步步走近黎鲛,故意将每个字都拉长、放缓,“你可以先猜一猜,猜他都对江月白做了什么?你猜江月白那样清冷出尘的人,会被迫做什么样屈辱的事,你猜一猜?” 黎鲛的呼渐渐急促,随着云桦的近后退了一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