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衣闭上眼,她不敢对视江月白的目光。 清风明月的北辰仙君座下岂容这等辱! 晚衣等着江月白说出剜心刺骨的斥责。 不论是“你太让为师失望了”还是“你不配做沧澜门的弟子”,或者一句浅淡的“别再叫我师尊”...... 都足够帮她下决心彻底解。 只要那样一句话,她就不必再这样痛苦地活着。 寂静。 这寂静太长。 良久,她听到了江月白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家。” 晚衣的心跳停了一下。她听错了吗。 回家...... 回,家? 原来,她是有家的。 沧澜山上有她的小房子,有她的小花园,还有她的小马小鸭子...... 原来她受了委屈,是可以回家的! 晚衣双眼剧痛,涌出大股大股的泪水! 她放声大哭! 她从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哭过。 甚至在那个人离开的夜晚,她也只是无声泪,不敢声张悲痛。 江月白放轻了嗓音:“斩雷是认过主的琴,旁人拿了也没用......” “不、不!”晚衣听闻安却更加痛苦,不停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的时候,得到的却不是放弃。 为什么!!! 她早已烂透了。不值得这样的温柔。 谁也救不了她。 “我把斩雷琴换了他的血认主!”晚衣彻底爆发,声音如同断裂的琴弦,“我已经毁了!我不再是晚衣了!我......” 江月白忽然皱了一下眉:“晚衣......” 晚衣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淹没,没有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忍痛神:“你救不了我!我已经与他行过夫之事!我这辈子......再也忘不掉他了!” 江月白猛地咳了一声,捂嘴的指渗出了血。 晚衣愣住了。 她赶忙上前,扶住了江月白:“师尊!” 她此刻才发觉自己方才失控了...... 她都对师尊,说了些什么话?! 江月白以袖掩口,另一只手摸索向下,猛然|出了间佩剑! 晚衣一怔,被风雪夜归灼目的剑光刺到了双眼。 随后,她的面渐渐淡然,最后嘴角甚至弯起微笑。 她松开了扶着江月白的手,在他脚边跪了下去。 真好。 她声嘶力竭了这么久,把自己撕烂开给对方看里面的不堪和肮脏。 终于消耗尽了师尊最后一丝怜悯。 师尊终于忍无可忍、终于要清理门户了。 她终于可以摆这沉重的一切。 她双手伏地,郑重地叩首,拜别师尊,而后闭上了眼。 “晚衣敬重师尊,但晚衣不配做师尊的弟子。若有下辈子,晚衣定会报答师尊恩情。”她默默想着。 风雪夜归很快的。 很快,她就不必再痛苦地活着。 可剑锋没有划过她的脖颈。 江月白的剑斩开了结界,暖的光浅浅照进树林。 “傻孩子。”他说。 晚衣缓缓睁开眼。 千里莺啼绿映红,草长花飞早融。 风也是暖的。 原来天不止有独自泪的夜。 这里的鲜花不比遇见那个人时的花差。 只是自己从没看过。 江月白挥剑,斩落了一片绿叶,接在手里。 他已经擦了嘴角的血,转过身,用剑尖指向天空—— 鸿雁飞过,碧蓝无垠。 晚衣顺着风雪夜归仰头。 晴空万里,几片极淡的云随风飘成自在的模样。 好美。 江月白递给她那片叶子:“隔着它看。” 晚衣呆呆接过叶子,放在眼前。 天空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一片黑暗。 “天空与叶,谁更辽阔。”江月白问她。 “当然是天。”晚衣拿开了叶子,放在手心,小小的一片。 “天虽大,遮不住你的眼。”江月白收回了风雪夜归,“叶子咫尺方寸,却将你罩入无边黑暗。” 晚衣似懂非懂。 “过往种种皆如此叶,不足挂齿,却让你深陷泥潭,怨恨身。”江月白嗓音轻缓,“一叶障目,何以见天地之阔?” 晚衣在风里怔然。 不足......挂齿? 她只是被不足挂齿的小事绊住了吗。 那些刻骨铭心的情和背叛、那些比生死更重要的清名与声誉、那些被世俗厌恶唾弃的辱经历...... 原来皆是一片不足挂齿的树叶吗。 她还有......海阔天空的人生吗? ...... 秦嫣在山口借着清晨第一抹初捣鼓药炉,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来人的脸,吃了一惊。 “江月白!”秦嫣站起来挡在江月白前面,用密语讲,“我给你的东西可不是灵丹妙药!你这么耗费灵力会撑不......” “我知道。”江月白竟直接出声回答了她。 秦嫣一愣。 远处,苏漾和云桦正在绘制天机渊内的路线图,皆闻声抬头,苏漾喊道:“江月白?你小子跑哪里去了?不会是和哪家的仙子幽会去了吧?” 江月白没理这句胡话,径直走到两人身前,沉声道:“舒棠,你跟我出来一下。” 云桦见状不对,动作一顿,立刻放下纸笔站起身,跟上了江月白。 “不是,我没招惹他啊......为什么给我臭脸看?”苏漾不解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用笔杆挠了头,“哎,他们去干什么啊?为啥不叫我?” “因为你傻。”秦嫣没好气,大力戳着药粉,“什么忙都帮不上。” “嘿,你也拿我撒气是不?”苏漾不乐意了,摔了手里的笔,“咱们俩今天好好掰扯掰扯!我怎么帮不上忙?我那天有没有帮你......” “那你继续帮啊,”秦嫣捅得药罐“砰砰”响,抬眼歪着脑袋看他,“帮我打个野猪回来烤烤,成不成?” “不用了吧。”苏漾重新捡回了笔,冷笑道,“直接点火烤你自己,异曲同工。” 天才刚亮,山风凛冽,山周围草木摇曳。 云桦跟着江月白来到了山外,问道:“又出什么事了么。” 江月白道:“我闭关后两次仙门武宴都是你主持的,有没有见过用七弦琴的男修?” “七弦琴......”云桦没料到是这个问题,蹙眉回想了片刻,“好像是有,但我还要回去翻看留影壁才能确定,毕竟来赴会的音修太多......” “现在。”江月白打断了云桦,嗓音冷得可怕,“发传音给承安,让他现在查留影壁,把用过七弦琴的男修全部找出来。” “现在?”云桦愣了愣,见江月白脸不对,试探问道,“雪归,你要找谁。” 风寒意未消,吹得白袍翻动。江月白握剑的手骨节分明,风雪夜归有隐隐雪雾冷气。 云桦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月白,惊道:“你要杀那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