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着他或许是太忙,才一直没来跟自己见面。可自己体谅他,他就是这么回报的么?她是地载堂的大小姐,从小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穆拂衣心中生出一股怒火, 觉自己被他轻视了,紧紧地攥住了披风,把指节都捏的发白。丫鬟在一旁小声道:“小姐,老堂主叫您回去过年。徐教主都不在这里了,咱们回咸 去吧?” 穆拂衣不甘心地说:“我不回去。” 她付出了这么多,此时一走了之,之前的努力就都打水漂了。她背着地载堂众多兄弟的埋怨,坚持帮他打下了这一仗,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让他给自己一个 代。 丫鬟明白她的心,小声道:“可是……这样等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啊。” 穆拂衣的脸 沉了下来,看着她道:“结果,你觉得我想要什么结果?” 丫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是婢子多嘴,小姐恕罪。” 连一个小小的丫鬟也知道她的心思,可徐怀山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拒她于千里之外。徐怀山这么做实在是让穆拂衣颜面尽失。她近来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里藏着同情,就像看一个弃妇。好像天下之大,除了徐怀山之外,就没人要自己了似的。 穆拂衣越想越气,也没心情赏花了,转身往回走去。片刻她回到自己的住处,解下披风坐在 上,怔怔地出神。 穆拂衣从小见父亲三 四妾,知道这种事难以避免。以她的身份,自然是要做正 的。她也曾经想过,若是徐怀山实在离不开那个丫头,自己可以容下她。可穆拂衣没想到徐怀山 本没想过要娶自己,这三个人当中,多余的竟是她。 她本来是个善良的姑娘,心也渐渐被他 得狠了。嫉妒就像一把刀,天天在她心上凌迟,让她怎么能保持从容? 屋里的碳烧的有些热,她起身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方才那一阵子 火褪下去了。穆拂衣想着李清 清澈柔和的眉眼,一时间又觉得这件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自己原不该恨她的。 大约是从小修道的缘故,李清 身上有一种出尘的气质,从来不跟人争什么,总是愿意相信身边的人,反而让人不忍心去伤害她。 雪簌簌地飘落下来,穆拂衣站在窗边看着,心情有些复杂,整个人也变的惆怅起来。 第五十章 徐怀山走了两天, 人和堂里安安静静的。蛛红跟着徐怀山他们一起回去了,这边除了穆拂衣之外,就没有别的女孩子了。李清 知道穆大小姐不太喜 自己, 便没去找她, 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 跟两个丫鬟和婆子作伴。 徐怀山说除夕之前回来,那也就还有十三四天的光景。平时他在身边,李清 还觉得他一天到晚 闲有点烦人。如今不见面了,她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早晨起来,她 着眼去给他端水, 走到 前见帐子里空 的,这才意识到他早就走了。 有时候她觉得他就在书房里看账本,又或是刚去了营房,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可天光渐渐暗下来了, 屋里始终都是她一个人。天气冷,寒风夹着雪粒子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越发显得她孤零零的, 抱着个手炉也不暖和。 李清 有种茫然若失的 觉, 总觉得自己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她心里只有修道, 哪里会这样惦记着一个人, 他一走, 自己的魂儿好像都跟着他跑了。 她垂下了眼, 之前她还想着等他对自己没那么在意了,就从这里离开。如今她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把他当成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一想起他来心里就甜甜的, 一直盼着他回来, 竟有些一 不见如隔三秋的 觉。 李清 觉得自己的道心早就被动摇的不成样子了,若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去见师父,恐怕要被她老人家骂死。 一点灯火照在她身上,李清 叹了口气,从笸箩里拿起针线,打算为他做一双靴子。反正心神都在他身上,还不如为他做一点事,也少一点牵挂。 她前两天裁好了样子,正在 鞋底。她拿顶针把针穿过去,拉紧了线,又穿了回来。针脚细密的鞋底才结实。等过了年,这双鞋也就做好了,开 正好穿。 她在灯下 了许久,眼睛有点干了,听见外头到了二更天。她打了个呵欠,把针线放回笸箩里,扯开被子睡了。她一觉睡到后半夜, 糊糊地听见人喊走水了。她睁开了眼,见外头火光冲天,竟是真的着火了。 后院的粮仓不知怎的烧着了,一群人提着水桶过来救。那是人和堂屯的粮食,这一烧损失实在不小。旁边就是库房,里头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要是被烧了就糟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正救着火,听见有人大声喊:“快去前门守着,有人闯进来了!” 李清 心中一凛,屠烈都已经死了,谁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在人和堂留守的,只有庄宁和穆拂衣两个头领,万一动起手来,这边怕是要吃亏。看来后院的火也是那些人放的,众人都以为是金刀门的人来反扑了,涌到前门一看,却不见姚长易,来的也都是一些没见过的人。 带头的男人骑着一匹白马,在黑夜里映得像月光一样亮,骏马的肌 雄健,眼睛湛然有神,身上的鞍子也镶嵌着宝石和黄金,十分华贵。有人认出了这匹马,小声道:“照夜白……这马是照夜白,他是苏雁北!” 苏家是武学世家,苏雁北被人誉为荆湘大侠,家里有不少产业。他饲养了不少名驹,也舍得花重金买名马。这匹照夜白就是他的最 ,能 行千里,体贴人意。他也颇以他的坐骑自豪,常用金玉来装饰它。时间久了,江湖中人一见到这宝马金鞍,便猜得到它的主人是谁了。 苏雁北行事一向光明正大,没打算隐瞒身份。他淡淡道:“我就是苏雁北,你家主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他穿着一身青 的锦袍,身上披着黑 的貂裘,头上戴着一 镶金的乌木簪子。他眉目英 刚健,身材高大结实,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青桐树,颇有一派豪侠之气。他身后带着百十来人,都身穿劲装,带着兵刃,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后头粮仓的火还没扑灭,宅院里人头攒动,一片焦头烂额。苏雁北看这人和堂就像看一个强盗窝,就算一把火烧了也是替天行道。众人本以为他是算准了徐怀山不在才来偷袭的,没想到他找的就是徐怀山,这回来却是扑了个空。 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间都看向中间高挑的男子。庄宁虽然刚来不久,却很受徐怀山器重,身上也带着一股首领的气质。他不知道这人跟徐怀山有什么过节,但一见面就放火烧房子,总不会是什么善缘。若是让他知道教主不在,恐怕要大开杀戒。 庄宁不动声 道:“我家教主说了,最近不见外客。有什么事阁下请跟我说,在下替你传达。” 宅子里都这样了,徐怀山不可能稳得住。这时候还不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受伤了,二就是他 本就不在。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对苏雁北有利。他嘴角微微一扬,淡淡道:“我给他一盏茶的功夫,你让他出来,要不然就别怪我硬闯了。” 其他人互相看着彼此,都有些慌张。庄宁寻思着现在只有穆拂衣的身份最高了,她手下还有地载堂的人,若是打起来了,有她带领,大家还能抵挡一阵子。 他道:“好,我这就去通报,请苏大侠稍候。” 他快步离开了人群,让人走小门去报官,随即快步来到了穆拂衣的屋门前,扬声道:“穆大小姐,在下庄宁,有事禀报。” 穆拂衣方才就知道了外头发生的事,此时她坐在中堂按兵不动。之前徐怀山用了她的人,却毫无 恩之意,穆拂衣也不是好欺负的,一直想找个机会报复他。如今苏雁北带人来找他的麻烦,她就偏偏坐视不理。反正人和堂的人多,让他们自己打去吧。 她淡淡道:“我不会武功,只是一介弱女子,找我做什么?” 庄宁不知道她怎么火烧眉 了还不急,道:“苏雁北带人在大门前堵着,说给一盏茶的时间,若是教主到时候不去见,他就要动手了。” 穆拂衣的手搭在膝盖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去了也应付不了。你让兄弟们把门守好了,别让他打进来就是了。” 屋门开着,寒风吹进来,把她鬓边的发丝吹得不住摆 。穆拂衣的眼神冷漠,恍然间竟有几分她父亲的模样。就算是徐怀山亲自来求,也别想让她心软半分。 苏雁北刚才就放火烧了粮仓,就算关闭了大门,他们也能点燃弓箭 进来。但穆拂衣铁了心不出这个头,非要让徐怀山知道得罪她的下场。反正她这边有的是人,就算苏雁北打进来了,她也能全身而退。而徐怀山要受的损失,就大得多了。 庄宁没办法,只得道:“那大小姐保护好自己,属下去想想别的办法。” 穆拂衣看着庄宁走了,十分不悦,脸上现出了一点戾气。 “平时只当我不存在,这会儿倒是又想起我来了,迟了!” 她毕竟是穆广 的女儿,心狠起来,比业力司的其他人也不差。后院的火还没完全扑灭,到处都闹哄哄的。穆拂衣道:“那姓李的丫头呢?” 丫鬟想了一下,道:“她一天到晚不出门,应该还在小院子里。” 穆拂衣的目光 转,心里忽然生出了个念头。徐怀山把她看的那么重,自己就偏不让他们在一起。她低声道:“你去叫两个功夫好的侍卫来。” 丫鬟出去叫了两个人进来,那两人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穆拂衣吩咐道:“你们两个换一身衣裳,去把教主的那个贴身丫鬟抓出来。吓唬吓唬她,让她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来了。” 那两人 换了一个眼神,显得有点犹豫。他们知道大小姐喜 教主,但教主整天跟那个小姑娘待在一起,难怪大小姐这样气恼。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李清 是教主的心肝,要是她不见了,教主恐怕要发很大的脾气。 穆拂衣冷冷道:“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 一人低头道:“没有……属下只怕教主知道了,会不高兴。” 穆拂衣道:“怕什么,苏雁北在外头,锅有他背,你们只管去办就行了。” 苏雁北大老远来一趟,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得了一口黑锅。这会儿宅子里这么 ,失踪个把人也不奇怪。穆大小姐是打算把劫持李清 的罪名扔到苏雁北身上,就算事后徐怀山要算账,也怀疑不到她这边来。 两人答应了,往外走去。若不是因为徐怀山,穆拂衣也不至于跟这个小姑娘较劲儿。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心,又嘱咐道:“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别伤她 命。” 那两人道:“是。” 穆拂衣依旧端坐在中堂,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释放出了恨意,她内心的痛苦也减轻了。穆拂衣看着远处的火光,心中隐约也亮起了一点光芒。 只要她不在他身边,他的目光就会回到自己身上来了吧。 穆拂衣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徐怀山沉静的模样。穆拂衣一想到他的心即将回到自己的身边,就 到一阵安 , 出了浅浅的笑容,心里的躁动终于平息了。 那两名侍卫换了一身黑 的夜行衣,别着刀闯进了教主的小院。这边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丫鬟披着衣裳从屋里走出来。她本想看看外头的火救的怎么样了,却猛然看见了两道黑影,道:“谁?” 一人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打昏了过去。屋里点着灯,一个纤细的身影映在窗户上。那两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李清 转过头来,就见两个穿着黑衣的大汉闯了进来。她反应十分迅速,伸手去抓墙上的剑。佩剑还没 出来,一人已经闪到了她身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清 不上气来,心中大为骇然,挣扎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要演戏就得做足套,沉声道:“小姑娘,听说你是徐怀山最宠 的人。只要你在咱们手上,他一定乖乖听话,咱们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另一人催促道:“别跟她废话了,赶紧带走吧!” 那人便抬手把她劈昏了,扛起李清 就往外走。她垂着头,身体软软的。一人道:“沉么?” 另一人道:“轻的跟稻草似的,你掂掂?” 那人便道:“算了吧,这是教主心尖儿上的人,我可不敢 碰。” 两人从侧面翻墙出去,听见前头叮叮当当的已经打起来了。屋檐上扎着好几支箭,火焰嗤嗤地烧着,大有蔓延之势。宅子里的人都慌了,纷纷提着水来救火。到处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眼睛也被熏得通红。 “打成这样了,大小姐真不管么,”一人忍不住道,“教主好不容易把人和堂夺回来了,难道就这么让苏雁北一把火烧成白地?” 另一人道:“别管了,大小姐自有她的主意。” 两人背着李清 翻出了宅子,打算遵照穆拂衣的吩咐,远远地找个地方把这小丫头扔下,让她再也别回来。两人寻思着她是玉虚观的人,送去天涯海角也不如把她扔回老家。腿长在她自己身上,以后她要是想再回来,别人也管不了。除非一刀杀了,才能保证她永远不再出现。但穆拂衣没那么狠心,这两个人也不敢得罪徐怀山,只能敷衍了事。 那两人商量了几句,扛着她往城门那边去。走了片刻,却见一队官兵朝这边赶过来,一群人急匆匆的,踏的街上 是橐橐的回音。 二人连忙躲到路边的 影里,远远见官兵奔到人和堂的大门前,大声喝道:“干什么呢!私下斗殴,还敢放火,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简直无法无天!” 苏雁北也没想到会惊动了官府, 觉有点棘手。他想人和堂是这里的地头蛇,应该跟官府有所勾连,自己若是去了公堂,名誉受损不说,跟他们也扯不明白。 他今 本来是想杀徐怀山的,既然他不在,自己也没必要杀其他人。反正放了一场火,他心里也解了气。他淡淡道:“一场误会,我们没有动手,官府就不必去了。” 地上还躺着受伤的人,屋顶上的火还没熄灭,堂堂荆湘大侠,倒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捕头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道:“你当我瞎么,少跟我胡搅蛮 ,和我去衙门!” 他把铁链往苏雁北身上一绕,苏雁北眼疾手快,攥住铁链的一端,跟那人较起了力气。苏雁北的内力深厚,王捕头自然是争不过他,登时又气又急,道:“你干什么,敢拒捕?兄弟们,一起上!” 一群官兵拔出刀剑,向前冲了过来。苏雁北也不怕他们,把铁链拽了过来,横里一抡,铁链哗哗作响,带着劲风重重地砸在那些人身上,顿时砸倒了一大片。 官兵们哎呦哎呦的,一时间爬不起来。王捕头看出苏雁北的武功十分高强,不敢跟他碰硬了,只是倒在地上不起来。天 渐渐发白了,远处传来了 鸣声。前方的街道上已经有行人挑着担子出来了。 苏雁北也不恋战,一挥手道:“走。” 他带来的人便如来时一般,迅速地跟他撤走了。一行人来到城门前,王捕头带人追过来,大声喊道:“拦住,别让他们跑了——” 守城的人连忙要关门,苏雁北已经带人冲了出去,渐行渐远了。城门官道:“还追么?” 王捕头把刀还回鞘里,当差的人早就养成了糊 的本事,叹了口气道:“意思意思得了,这帮江湖人以武犯 ,一天到晚不消停,抓也抓不干净,还是咱们自己保命要紧。” 苏雁北带着人向南而行,此时天还没完全亮,就见前头的薄雾里,两个黑衣男人背着个东西回头一望,随即闪身隐没在树丛里。 苏雁北见那两人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刚做了贼。他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把那两个人抓过来。” 他手下朝那边追了过去,片刻几个人推推搡搡的,把那两个黑衣人抓了过来。又有人扛了个小姑娘过来,走到跟前放在了地上,道:“家主,这两个人背着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采花贼。” 那两人还想劫持了人,把罪名推到苏雁北身上来,却没想到让苏雁北逮了个正着。那两个黑衣人本来也是地载堂的好汉,被当成了采花大盗,十分不甘心。一人忍不住道:“我们不是 贼!” 另一人拿胳膊肘撞了他一记,让他少说两句。苏雁北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那你们抓这小姑娘干什么?” 两人答不上话来,苏雁北故意吓唬他们道:“不说,那就把他们砍了吧。” 当即有人拔出刀来,朝那两个黑衣人的脖颈上比划。那二人被一群人围着,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只好道:“这丫头是服侍我家少爷的,主母娘娘看她不顺眼,让我们趁夜把她扔出来,免得她勾引少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