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推开尽头最后一扇门时,他看着黑通通的屋里,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一种什么情绪。 确实是恐惧,秦青卓的消失和躲避让他恐惧。 更准确地说,是患得患失。 这滋味他以前从没体会过,让他极不好受,也让他极不耐烦。 他更烦躁了,烦躁里又掺了一点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去哪儿找? 种种情绪堵在 口,让他无法镇定下来冷静思考。 除了家和工作室,秦青卓还能去哪儿,医院么?要不要再去医院一趟? 但刚刚栗子有一瞬的迟疑,说明秦青卓大概率就是在这儿……难道说工作室还有其他房间,那要不要再找一遍? 余光忽然瞥见楼梯口闪过一道人影,江岌没看清,但却觉得有些眼 。 是秦青卓么?顾不及想太多,他当机立断,抬腿追了上去。 江岌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快,但前面那人脚步匆匆,走得也同样很快。 等到江岌快步下了楼梯,拉开玻璃门追出去时,那人已经闪身走进了旁边的巷子。 那人似乎对这片巷子非常 悉,在江岌快步跟进巷子的同时,他已经拐进了另一条岔路口。几条巷子处处联通,跟红麓斜街一样,走起来像道 ,稍一分神就会跟丢。 接连几个岔路口,江岌都只能看到前面那人匆匆拐进另一道巷子的背影。 到这时,他已经稍稍冷静下来。 虽然光线昏沉,但他已经能确定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就是秦青卓。 他绝不可能认错秦青卓的背影。 前方十几米,秦青卓微低着头,快步穿过各个巷子。 他一边走着,一边又觉得有些荒唐——何至于要像躲债一样地躲着江岌呢? 只是这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在接到栗子的消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江岌找到自己。 就连走进这处巷子,也完全是心烦意 之下的一种本能行为。 巷子里悄无人声,即便不回头,秦青卓也能 觉到身后的少年在一直紧跟着自己。 明明一向冷静自持,此刻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跟江岌好好聊一聊。 在没想清楚之前,他实在不知道见了面要跟江岌说些什么。 好在他对这一片很 悉,每次工作累了都会在巷子里随便转转,于是在接连拐了几个岔路口之后,他 觉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影消失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确定身后不再有跟着自己的人。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墙 处停了下来。 后背靠着墙,正要松一口气,一侧的岔路口忽然拐进了一个人。 暮 沉沉,逆着光的少年被勾勒成一道高瘦的黑 剪影,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明晰。 还未来得及呼出的那口气堵在了 口,秦青卓看着朝他步步走近的江岌。 江岌走得很近,几乎把秦青卓完全罩在自己的影子下面才停了下来,距离近得像是把秦青卓 在了墙 。 几米开外,昏黄的路灯遥遥照过来,落在地面上的两道人影叠在了一起。 江岌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秦青卓,无可否认,在见到秦青卓的一瞬,堵在 口的烦躁情绪顿时退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泛着酸的情绪。 他忽然有点委屈,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 觉。他看着秦青卓,竭力 着自己的情绪,于是声音被 得有点沉:“退出节目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被江岌的影子罩着,秦青卓退无可退,短暂的沉默后,他看向江岌:“是刚刚做的决定。节目组会通知你们的,我就没有给每个乐队打电话。” “所以对你来说,”江岌直勾勾看着他,“我跟你在节目里认识的其他乐手也没什么不同,对吗?” “江岌,”秦青卓移开了目光,没回答他的问题,“我虽然退出节目了,但如果你们有任何音乐方面的问题……” 他话没说完,江岌忽然打断了他:“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秦青卓不说话了。 不久之前退去的烦躁又伺机而动,涨 般席卷上来,江岌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全都扣住了,语气仍是 着的:“这些天我给你打过电话,也发过消息,但都没有等到你的回复,我想去找你,又怕打扰到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秦青卓的目光落在地面那两道人影上,片刻后,他闭了闭眼睛。 再怎么难说出口也还是要说的,一直拖下去,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江岌,”秦青卓艰涩地开了口,“这几天我也好好想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三个字被秦青卓很轻地说出来,一种比患得患失来得更强烈的恐惧朝江岌笼罩下来,且在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的一瞬间就发酵成了冲动与焦躁。 “为什么要算了,是因为季驰?”江岌皱起了眉,秦青卓刚刚的这句话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先前竭力 着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不过是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人渣,就那么值得你留恋吗?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他能做的,我一样可以,他做不到的,我也能为你做到,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季驰到底为你做过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 秦青卓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江岌脸上,他能看出江岌眉目间缀着的烦躁与怒气。 这种神情,他不是第一次在江岌脸上见到。 他脑中浮现出江岌骑在摩托车上,忽然停在路口拦车的那一幕。 时隔几天,每次想起那个场景,他仍然后怕和心悸。 真年轻啊,秦青卓想,年轻得无法无天。 这么年轻,当然是有冲动和犯错的权利的。 可是当冲动退去之后,那些伴随着冲动产生的喜 还会持续多久呢?会比四年更久吗? “江岌,我跟季驰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秦青卓摇了摇头,“你不必拿自己去和季驰比较,至于我,”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我也不想跟一个小我十岁的孩子讨论我的前任和 情生活。” 他企图用“十岁”和“孩子”这两个词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界限,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冠冕堂皇,可他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江岌直直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目光似有重量, 得秦青卓非得偏开头才能顺畅呼 。 “秦青卓,你什么时候能正视我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事实?”他显然被 怒了,说出的话比之前更直白、更不加掩饰,“一个喜 你,而且对你有 望的成年男人。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一个孩子,那我亲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还是说你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想借这两个词隔开你跟我之间的距离?” “别用这种话搪 我,”他加重了语气,“如果你要拒绝我,那就把真实的理由告诉我。” 左耳又开始轻微地耳鸣,秦青卓不知道此刻心底蔓上的这股烦躁到底是江岌的 问带来的,还是这反反复复的耳鸣带来的。被 问的 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这些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他想结束这场对话了。 “江岌,你又是什么非要执着于我呢?”他有些疲惫地说,“说实话,我不过是在你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里恰好出现了而已,在你之后的人生里,可能会遇到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你可能也会发现,我并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江岌冷声说,“这个理由不成立。” “江岌,”秦青卓忍住耳鸣带来的不适 ,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没理清楚,“如果说人的 情是一杯酒,你那里盛着的是一杯高浓度的烈酒,而我的这杯酒已经掺了太多水,淡得尝不出味道了,你真的觉得我们在一起合适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江岌再次被 怒,眉心皱得更紧,“只是因为我来晚了,我就不配从你那里得到一份 情,哪怕是一份被稀释的 情吗?” 秦青卓不说话了。持续的耳鸣之下,体内的声音又开始变得聒噪,那种耳膜闷堵的 觉又出现了。听力开始渐弱,就连听清江岌说的话都有些费力。 于是他就这么费力地听到江岌说:“秦青卓,你有没有觉得你在吊着我?” “从始至终你都给了我一种错觉,那就是在我喜 你的同时,你也在喜 我。你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我的排斥,你一直在接受我的喜 ,甚至在反馈我的喜 。我不是那种上赶着自讨没趣的人,之所以一直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你也喜 我。但现在我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由患得患失发酵而来的焦躁在江岌体内愈演愈烈,秦青卓越不说话,那焦躁就发酵得越厉害。它们在他体内突突地跳着,来回 窜,让他不安到有些失控。 “你找了那么多理由,可最重要的理由为什么不说,你喜 我吗?”他急于从秦青卓这里得到一个确认的答案,好给这些情绪一点安抚,也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喜 还是不喜 ,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原本他是确定秦青卓喜 自己的,那晚在车里亲吻秦青卓的时候,他明明从秦青卓眼里看到了喜 ,可现在秦青卓的沉默让他忽然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从没喜 过别人,喜 秦青卓这段时间以来,秦青卓带给他的也一直都是从未体会的愉悦 。然而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喜 一个人居然也会是痛苦的,是一种让人倍受折磨的、 好似钝刀子在伤口处来回割锯的痛苦。 秦青卓这段时间带给他的愉悦有多强烈,此刻这阵痛苦便反噬得有多剧烈。 他到现在才知道煎熬这词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儿,又为什么会被叫做煎熬——秦青卓的每一下呼 都像是把他放在油锅里煎,每一下眨眼都像是把他放在文火上熬。 这既煎熬又痛苦的 觉来势汹汹,让他有些失去理智。 他一贯做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这会儿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快刀斩 麻这招。 “别吊着我了秦青卓,给我个痛快行吗?”他只想快点结束这让他无所适从的痛苦,近乎决绝地说,“说你喜 我,只要你承认,就算没有期限我也等着你。或者说你不喜 我,那我现在就从你面前消失,我绝不会再来烦你。” 两只耳朵的耳鸣越来越强烈,秦青卓觉得难受极了。 江岌急于从他这里讨要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可偏偏他没办法给出这个答案。 否则这么多天以来,也不至于总是躲着江岌。 然而似乎真的要到了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候了,这样拖着,对于自己和江岌来说都很痛苦。 要说喜 吗?还是说不喜 ?秦青卓进退维谷。 几个月前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 情,自己真的有余力去经营一段新的 情吗? 上一段 情就是以 为开端,这次还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 情吗? 如果开端如此相似,那会不会一开始就预兆了最终的结局? 还有,即便江岌不是一时冲动,以自己如今的状态,真的适合接受他的喜 吗? 秦青卓想到了那晚坐在车里,说出那段告白的少年是那么的坦 而坦诚,理应接受同样重量的一份回应才对。然而以自己现在的糟糕状态,真的能够接住这样一份炽热和真诚的喜 吗? “算了吧”三个字又从秦青卓的脑中冒了出来。 如果不能给出足够分量的回应,或许就不应该浪费掉这样炽热的喜 。 江岌明明应该得到一份最好的 情,而不是一份被稀释的 情。 这决定做得艰难而犹豫,但秦青卓想自己应该开口了。 江岌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是在吊着江岌了。他不能这样做。 他嘴 动了动,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拒绝的话说过很多次,却没有哪次说得这么艰难。 他咽了下喉咙,喉结滚动,听到了自己体内细碎的 咽声响。 “江岌,”他继而听到了聒噪的耳鸣中混入了自己的声音,发着哑,不太好听,“我不喜 你,不要再对我抱有期望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听来如同那一晚淅淅沥沥的雨声。 可惜只是错觉。江岌想。 几秒之后,他看着秦青卓,点了点头。 话是他撂下的,现在该他履行承诺了。 他后退一步,收回了一直落在秦青卓身上的目光,转过身走出了这条巷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