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走上了台,坐到秦青卓旁边的高脚凳上,吉他横在两人中间,琴身搁在江岌大腿上,琴颈则在秦青卓那边。 “什么节奏型?”江岌问。 秦青卓在琴上先做了个示范,江岌在琴弦上空扫了一遍:“可以了。” 秦青卓给的节奏型不难,是由一种 常见的节奏型变化而来的。江岌微微朝左侧过脸,垂眼看秦青卓按动琴弦的手指,指法娴 而干净,手背上筋骨微微凸起,是一种很利落的、有力量 的漂亮。 他右手扫着弦,目光朝上移,落到了秦青卓的脸上。 秦青卓正微垂着头,神 专注地弹着吉他, 低的帽檐遮了大半张脸。 从台下观众的视角大概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但江岌可以看到被帽檐遮挡的地方——侧脸线条 畅,沿着下颌往下,勾勒出了一个略尖的下巴, 直的鼻梁在脸侧打出些许 影,再往上…… 许是察觉到江岌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脸上,秦青卓侧过脸朝他看了过来。 台下观众挥舞的彩 荧光 映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一时间 光溢彩。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 起了后劲,江岌觉得醉酒的晕眩 更重了一些。 继而他忽然在轻盈而绵长的收尾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它响在他的身体里,也响在他的耳边,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被放大无数倍,像放慢的底鼓鼓点敲在耳膜上。 吉他声停了,但心跳声却还在继续,大得盖过了台下躁动的呐喊声。 江岌抬起结束扫弦的右手, 低了帽檐,遮住了眼神里漏出的情绪。 第42章 一曲终了,观众大声喊“安可”。 秦青卓看着台下挥舞的荧光 和洋溢着兴奋的人群,好一会儿没说话。 江岌看到他脸上挂着很淡的笑容,目光看向偌大的音乐节场地,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谢谢,”秦青卓对着话筒说,“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声音很低,几乎完全被台下的 呼声盖了过去。 他说完,站起身将吉他和主场一并还给乐队,跟江岌一起下了台。 从台上走下来,两人没回原来的位置,那里已经挤了太多观众,他们都不喜 太嘈杂的环境。 江岌发现秦青卓似乎在走神,从台上下来之后秦青卓就一直处于一种有些恍惚的状态。 “在想什么?”江岌出声问。 “在想……”秦青卓回过神,话音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有酒么?” “没了,”江岌说,刚刚买的一提啤酒已经喝完了,分不清他跟秦青卓谁喝得更多一些,“我去买。” “那我在那边等你。”秦青卓朝前面指了指。 江岌“嗯”了一声。 走去摊位的那段路上江岌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深深 了口气,混杂着青草味儿的凉风在肺里过了一遭,然后被他轻轻呼出来。 有种久违的愉悦 。 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体会到愉悦 是什么时候了。 站到摊位前甚至认真研究了不同包装的啤酒的味道,白 是荔枝味的,粉 是桃子味的,绿 是柠檬味的,酒红 是樱桃味的。 以前他是没耐心做这种事的,觉得无聊、无趣、令人烦躁。 但今天却觉得 有意思,这一晚的时间好似可以被随意挥霍,假装自己暂时逃离了那种疲于奔命的生活。 “樱桃味的吧,”江岌说,“来一提。” 樱桃味的啤酒他其实没喝过,只是刚刚一瞬间想到了秦青卓今晚穿了一件酒红 的外套。 接过摊主递来的啤酒,江岌转过身朝刚刚的方向看过去,人太多,一时没看见秦青卓,却看见了不远处正在接吻的两个男生——闭着眼睛,旁若无人的那种吻法。 红麓酒吧的斜对面就有一家gay吧,午夜时分酒吧打烊,江岌站在门口吹风放空的时候,经常能看到醉醺醺的男人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见得多了,早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何况他从一开始就对这种与己无关的事情 麻木。 但今天不一样,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秦青卓。 坐在车里的、等待着被亲吻的侧脸。 醉意忽然变得浓烈,身体内的酒 似乎跟血 产生了反应, 经四肢时有种微酸微涩的 觉。 他收回眼神,又往远处看过去,这次看到了秦青卓。秦青卓正跟站在他身边的人聊天,应该是又遇到了另一个朋友,江岌意识到秦青卓在圈内应该有很多朋友。 秦青卓这时也看到了他,扬起手臂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放下手,秦青卓转头问自己旁边的段崇:“你刚刚说什么?” 今晚这两张音乐节的票就是他从段崇这儿拿来的,段崇是秦青卓的大学好友,也是夏绮的男友,秦青卓白天忽然冒出了“想带江岌出去散散心”的念头,于是便想起夏绮上次提过这些 子段崇一直在忙音乐节的事情,就临时跟他要来了两张票。 “我说,”段崇无奈地重复,“季驰呢,还在拍戏?” “哦,季驰啊……”提到这名字时秦青卓居然有种 久远的错觉,“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段崇的眼神难掩震惊,“这么突然,因为什么?” “他……出轨了。” 说出这句话时秦青卓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被出轨不算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但以他跟段崇的 情,实在没必要藏着掖着,所以他还是说了实话。 “我 ,”段崇显然很惊讶,“季驰出轨?他……不是,以他当年追你时候的那个架势,我还以为他会是个绝世情种。” 段崇有意开玩笑,但秦青卓却完全没有心情笑出来,他沉默下来。 “跟谁啊?”段崇又问。 “……他助理。” “袁雨?我 他俩十八代祖宗,”段崇骂得 难听,“这都干的什么恶心事儿。” 见秦青卓不说话,段崇又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才跟我说?” “夏绮不是说你这阵子忙得很么,就想等你闲了再说。”秦青卓笑笑,“何况什么时候说不一样,都这年纪了,失个恋而已,不至于要死要活的。” “但是他出轨啊,”段崇的语气里掺着不可思议,“以你这 子,这口气你咽得下去?” “起初也咽不下去,觉得如鲠在喉,但后来有个人帮我怼了他一顿,又揍了他几拳,看着他 狈的模样,就把这口气顺下去了。”秦青卓呼出一口气,“怎么说他也帮过我,我一直 谢他的,好聚好散吧。” “这个季驰……果然啊,”段崇语气愤慨,“我就说背叛音乐的没一个好东西,当年他突然说要去演戏,我就觉得这人不靠谱。” 这话说完,他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不过哪个哥们这么仗义,帮你又怼又揍的?” 话音落地,江岌正好拎着啤酒走近了。 “来了。”秦青卓说,“就是他。” 江岌走到秦青卓面前,向他递来装着啤酒的袋子。 秦青卓从袋子里拿出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段崇,另一罐自己拿在手里,跟江岌介绍:“这是段崇,今晚这场音乐节的主办人。” 江岌跟段崇点了点头,从袋子里又拿出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后递给秦青卓,将他手里那罐没开封的啤酒换到了自己手里。 秦青卓接过他递来的啤酒,又跟段崇说:“江岌,糙面云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 “哦,我知道,你们那节目我看过几期。”段崇说完,打量着江岌,语气了然,“难怪啊……” 秦青卓喝了口酒,莫名地看他一眼:“难怪什么?” “难怪你忽然有来音乐节的兴致,”段崇说,“原来是结 了新 , 好的。” 闻言,秦青卓一口酒呛到嗓子眼,咳了几声才止住:“什么新 ,段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江岌倒没什么反应,一口酒咽下去,喉结滚动,朝一边抬了抬下颌:“我去那边走走。” “去吧。”秦青卓有些尴尬地点头。 等江岌走后,他斜睨一眼段崇。 “不是,这事儿不能怪我,” 段崇也 尴尬,“他帮你揍了季驰,刚刚帮你开啤酒又开得那么顺手,我这么想也 合理吧……再说他不是你新 ,你带他来音乐节干嘛?” “他最近出了点事情,我带他来散散心而已,至于他帮我开啤酒,也是因为我的手受伤了不方便,”秦青卓一言难尽地看着段崇,“想什么呢,今晚没少喝吧?” “那些乐队灌酒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段崇抬手 按太 ,“所以他不是你新 ,那真是尴尬了……” “他就算是我新 ,你当他的面说出‘新 ’这俩字就不尴尬了吗?”秦青卓无奈道,“少喝点吧,小心夏绮今晚不让你进家门。” “这你不用担心,”段崇摆了摆手,“夏绮今晚去给她姐妹过生 ,喝得只会比我更多。” 秦青卓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大学那会儿段崇和夏绮就经常拉他出去喝酒,他就没见过有比这对情侣还喜 喝酒的,这一晃也快十年了,这两人酒量见长,关系却一直没变过,秦青卓就没见他们闹过分手。 十年……还真是 长的,秦青卓有些 慨,继而又想,跟一个人朝夕相处十年会是什么 觉?不会腻么?不觉得乏味么? 有时候他 羡慕段崇和夏绮,能找个跟自己搭调的人一起度过这漫长而乏味的人生,想想还真是件 幸运的事情。 不过活到现在他愈发明白,这种只能凭运气撞见的小概率事件,本就不是羡慕来的。与其尝试碰运气接受可能被伤害的结果,还不如早早在漫长人生中学会享受孤独。 “对了,”秦青卓想起段崇刚刚说看过《躁动吧乐队》,随口问道,“你最近这么忙,还有时间看综艺节目?” 段崇喝了一口酒,“嗯”了一声:“夏绮做的节目我多少都会看看。” 这两个人……明着从不秀恩 ,但说不准哪句就被秀到了。秦青卓笑了笑,也仰头喝了口酒。 “不过说真的,”段崇说,“我觉得你确实可以考虑 个新男友,不是都说么,想要彻底从上一段 情中走出来,长效药是时间,速效药是新 。而且季驰没准还会再回头 着你,你赶紧 个新男友气死他。” “仅仅为了走出上一段 情和气死前任,就进入一段新恋情,那未免对新男友也太不公平了一些。”秦青卓笑笑,摇了摇头,又兴致缺缺道,“而且我现在觉得,恋 这事儿,做个消遣大家都能乐在其中,一旦认真了,还是 劳心费神的。” 不远处,江岌绕着场地边走了一会儿,脚步停下来,靠着树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秦青卓跟朋友聊天时的神情,很放松,看上去有种区别于平时的随意和成 。 他忽然意识到,秦青卓跟自己相处时是端着一种前辈的姿态的。 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一种前辈对后辈的有距离 的、包容的姿态。 就好像那次在篮球场上,钟扬拉着他上场时,他脸上 出那种无奈而包容的神态一样。 台上的栖息之树又返场唱了一首歌,这次唱了首慵懒氛围的粤语慢摇。 江岌咽下一口啤酒,入口偏苦,回味泛酸。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