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面。 宋旸谷看的一瞬间就觉得胃疼,晚上就吃这个啊,他看着鱼承恩不说话,等着解释。 鱼承恩没办法,前面钱大手大脚的,二爷的腿看病花了点儿,后面好在二爷自负盈亏了,给大老爷起灵回乡是大头,体体面面地给大老爷补了个葬礼。 不仅仅是花了二老爷给的三千大洋,就是宋旸谷自己的私房钱都贴了一个 光,勉强接着而太太跟宋姨来北平,最后一点钱都置办东西了。 一个字,穷! 三个字,真的穷! 这点面条还是鱼承恩自己贴钱买的呢,“您吃一口吧,明儿去官署里面,问问什么时候发薪,您这活儿干了也有一个月了,该发薪水了,不然真没吃的了,总不能教二太太掏钱吧。” 这么大的儿子了,养着也不合适了。 宋旸谷咬着牙,吃了。 他晚上不喜 吃面,真的不喜 吃。 吃完就觉得胃疼,想想药也得买,也得花钱,索 就站在院子里走走吧,助消化。 鱼承恩这会儿穷的可能干了,算账呢,“你瞧瞧,本来打算想着去看看荣师傅跟扶桑的,大老爷那时候还是靠着原先府里这一帮义仆办的后事呢,这得重礼才行。” “您这账上也没钱,咱们暂且缓缓吧,您明儿再问问,年底是不是发火炭啊,这样咱们又能省点钱,要是有点奖金就更好了,年底买点礼物去看看荣师傅去,也看看扶桑去。” 他碎叨叨的,家里现如今指着宋x?旸谷养家糊口呢,二爷人天天在外面跑生意,自己置办了外宅,怕家里生意人来往多闹的慌,回来的时候也少。 总不能问二爷要钱吧? 没脸,鱼承恩说完看宋旸谷半天不说话儿,打量着他,见他盯着南墙呢。 “爷,别冻着了,屋里来吧,您别想那么多,明儿开始上班就想着钱,您是去挣饭的,这样就行了。” 宋旸谷才回神,他心里划过去那个人名儿,他这些年,总是想起来,想起来最后的那一幕,那人弯着 看不清脸送自己走, 上一片片红 的血,沾 了鬼针子。 他想去看看她的,他不觉得自己是惦记她,可是这些年,每天或者隔天,心里总是划过一个人的名字,他不觉得这是想念还是什么,太亲近了这个词儿。 他自己分析,就是老朋友一样的,跟承恩说的一样,天天挂在嘴上,放不下去的老朋友,一辈子的好哥们儿,铁关系,“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提扶桑,我脑子里面都是这个人,不就是钱的事儿。” 鱼承恩看他发脾气,回神想想,“我也没一只提啊,这才几次。” 不过宋旸谷倒是调整的很好,打从那天晚上起,他再去上班,回来就不喇喇个脸了,他觉得鱼承恩说的对,就是去干活赚工资的,心平气和的去财务处问工资薪水。 问的详细地不行,一分钱都给他问出来了,还算了一下年底到手的钱,心平气和地走了。 司里一下子就传开了,新来的八成是个穷鬼。 -------------------- 穷鬼——宋旸谷富婆——舒扶桑 第38章 久别重逢 下班的时候, 大家热热闹闹儿的,马上就新年了,事情也忙完了, “砂锅居吃锅子去, 小宋你去不去?” 眼看着就成了小宋, 大家伙儿原先只知道他是个关系户进来的,不知道哪位大人举荐, 因此一直敬而远之,如今听说他似乎囊中羞涩,跟普通人也差不多了。 盛情邀请, 宋旸谷这人呢,脸臭, 到哪儿脸都不是很和气那种,跟宋映谷没法比,他八辈儿也不会去啊。 “我家中有事儿, 你们自去——”热闹! 话没说话,就给同僚架着胳膊一起拖走了, “能有什么事儿, 比得过砂锅居的白 啊,咱们吃去,一来呢给你接风洗尘 会, 二来呢我们哥们几个看了你可亲近呢,三来呢你初来乍到的有什么不懂的好问我们, 咱们都是一家人,总得 络。” 这样的人才是机关里面混的油了的, 宋旸谷他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哪一块儿的, 反正先挂着用呗, 哪里有活儿去哪里,外间打杂儿的,人记得清楚,就是不大 悉。 拖着他心里都着恼,但是想着鱼承恩说的话儿,他也得学着点是不是? 他得成长,就话少,只管看着人家说。 到了砂锅居里面坐着,人可真多啊,挤挤地热闹着,饭菜热气腾腾地,白 是一定要吃的。 都是土灶台,黄土米浆的桌子,四边条凳围坐,柜台旁边一口酒缸,伙计弯着 往里面打酒呢,再给你放在热水里面温着。 小酒馆样式的,宋旸谷是真的没吃过,他端坐在那里,老李就笑了笑,这得是大家出身啊,不然那里能坐成这样啊,鹤立 群一样的。 便笑呵呵地,他心里认定宋旸谷是有背景的,因此要套话儿,“小宋啊,来尝尝看,这是专门为你要的,这砂锅居里啊,寄卖的干炸丸子可真是一绝,可是牛 的呢,咱们老北平啊, 吃羊 ,这牛 吃的少。” 一片儿菜叶子上面托着一摞丸子呢,外面焦黄一圈儿,看着就紧实酥脆,嚷着教他尝尝去。 宋旸谷拿着筷子去吃,跟人客气,“都尝尝看。” 老李就继续说,“您从前来吃过没有?” “没有。” 就俩字,老李琢磨来琢磨去,又倒酒,这人不是北平的是不是?外地来的是不是? 还得套话儿,“那您家里指定离得远,近的都知道这,远近闻名啊。” 宋旸谷看他一眼,原先宋府在的时候,离着这里倒也不远,现如今住的也不远,只是从来没吃过,他出门少。 没吭声。 老李就急死,这人是个闷葫芦不成? “这一片啊,我 悉,前面黄桃斜街那里,唱戏的柳先生跟我也是好友,我们时常来这边吃饭,还有小井胡同的裱糊铺子的老板,甜水胡同的棚匠,我都 悉,你有什么要帮忙儿的啊,只管说,咱们关系在这儿呢。” 说的大家一阵热闹,一筷子白 下去,吃的红光 面,宋旸谷拿着筷子,刚要吃。 外面蓝 棉布帘子掀开,一阵冷风溜进来,有个灰 棉袍身影进来就对着柜台说话,“老板,来五斤干炸丸子——” 一边说一边拍打身上的雪,把手捂着在嘴前呼气暖和暖和。 老板应着,“好嘞——您今儿要的多,怎么有空路过的呢?” 扶桑笑了笑,“下班儿晚,饿得慌就想吃这一口儿了,要过年了,我多买点放在菜柜里面,权当年菜了。” 一边说着,她还是冷的不行,骑车就一个不好,冻手,一边挪腾着往里面看。 就一眼。 扶桑手还捂在嘴上,她手指头跟胡萝卜一样,里面五六桌客人,三教九 ,桌子上琳琅着热气腾腾的锅子杂菜,说说笑笑。 跑腿儿的从后厨跑出来,端着一道红焖肘条穿梭在厅堂,“爷们,您留神,别蹭您衣服上去了。” 宋旸谷局促地动了一下,筷子上的白 掉了,擦过衣襟崭新的月白棉袍一块油渍。 扶桑放下来手,就这样笑盈盈地看着他,站在那里不动,“东家——” 宋旸谷没听清,匆匆站起来,“有个朋友——朋友,我出去一下。” 那快白 掉在地上去,他踩过没有知觉,他越近,扶桑笑容越大,俩人站在落雪的门外,跟里面的喧闹隔绝。 没忍住给他擦了擦 口,“东家,您几时回来的啊?我刚一转眼,没想到真是您。” 她怪高兴,声音雀跃儿庆幸。 宋旸谷觉得冷,又有点热, 口有热气挥散,他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口,他很多时候不太能表达自己的 情,因此长大之后学会沉默。 没见到的时候也就那样,顶多隔三差五想一想,就是在做事的时候,你喝茶的时候会想起来一瞬间,你吃东西的时候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你学东西的时候,会想着她那时候怎么学的。 但是这点想头,什么也不影响,甚至没多大 觉。 可是如今见到了,才觉得平静的海浪下面有多大的浪花,他高兴,不仅仅是高兴,他怪惦记她的,他想。 “你好吗?” “好,都好呢,托您的福气,我 子过的还可以,您是知道我的,我在哪儿都过 好。”扶桑打量他脸 ,看脸 看习惯了,知道他今晚有应酬,“您家住哪儿,哪天有空我上门拜访您去,外面没个说话的地儿,不好让里面人久等,看您好我就心 意足了。” 宋旸谷看雪落,一片一片,耳朵里面总是听不大清楚她讲话,一定是雪落地声音太大,他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话,“你遇见我高兴吗?” 扶桑脸在冰雪里面更白,“怎么不高兴?我盼着您好呢,好些年都惦记着您呢,就是不知道哪里找您去。” 她一向会说话,扶桑也这样说话习惯了,她待人殷勤周到。 宋旸谷听了,觉得高兴地有些蒙,这样的好话儿,多少年没听过了,他这会儿也显得兴致很高,“你家住哪里,我找你去,正好要拜见荣师傅呢,你喜 什么,我给你买去。” 扶桑倒没想到他如今如此会办事儿了,笑 地,“我什么也不缺,见着您就 足了,够我高兴一阵子了,您快屋里去,别冻着了。” “唉——唉,”宋旸谷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自己进去了。 他坐在那里,没看扶桑,只吃菜,只看着她拎着东西走了。 一晚上他都在笑,老李就急死了,八卦急死人,“那是您朋友,一起来吃。” 宋旸谷抬眼带笑,大概光线柔和,他说话也月 水一般,“嗯,最好的朋友。” 老李看的一呆,这人皮相怪好,笑起来跟个暖玉一样, 红齿白且温润。 笑起来怪甜,怪亮眼。 等结账的时候,老李要结账,老板乐呵呵地,“结账了,宋先生朋友一起的。” 这一桌可不便宜,几个老爷们都 会吃,宋旸谷没想到扶桑一起会账,他出来看雪,觉得这雪 美。 宋旸谷吃的什么不大知道,但是他觉得好吃,家里去的时候跟鱼承恩说,“这家味道好吃。” 难得,鱼承恩了解他,这人最多说还行,出去吃一次基本都是挑刺儿的,这样的刺头说好吃,得多好吃。 “哪个菜好吃,招牌菜x?什么?” 一边给他打洗脚水,一边给他衣服挂起来去。 宋旸谷笑眯眯地,擦擦脚,到底没跟鱼承恩说。 鱼承恩一盆水倒外面,看着他背影出奇,“嗨,就纳闷了,这什么好吃的,吃完了人能美成这样啊,还拿捏上了,这心情得多好啊。” 他明天问宋旸谷要月钱,他也吃去。 心里忿忿,追上去问,“您什么时候发薪水啊?” 宋旸谷都 鞋子躺下了,“就这两天了,你急什么,急你那一个月半两银子的工钱?” 家境不好,鱼承恩月银直接砍了一大半去,他早前一个月高的时候有二两多呢,眼巴巴地问,“您甭管我的,今儿小力跟他妈开支,我给您垫补上的啊,您发薪水了得给我。” 又狗狗碎碎地问,“您到底多少钱啊?能过年吗?” 宋旸谷指了指门,“八十块,出去吧!” 鱼承恩乐死了,“哎呦我的爷,我这就走,我这就走,您这被子得盖好,可真本事。” 给他拉好被子,自己关上门,这还美呢,八十快,财司果真是个好地方呢,油水是真的多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