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姿如松地由元允中等人簇拥着进了议事厅,一眼就看见了摊在大厅地板上的白大人。 他面沉如水,一面上前打量着白大人,一面道:“请了仵作来没有?” 元允中摇头。 王指挥使忙道:“我这就让人去请仵作过来。” 然后趁机溜走了。 其他人只恨自己没有王指挥使机。 元允中和镜湖先生、王孜说着事情的经过。 宋积云则站在旁边又打量了白大人几眼。 元允中见了,说着话还上前蒙了宋积云的眼睛,道:“天气太热,小心瘴气。” 此时的人把尸毒也当成瘴气的一种。 宋积云却道:“你看看他的脖子。” “怎么了?”元允中困惑地道,但目光还是落在了白大人的脖子上。 他的脖子有勒痕,却不像吊死的人那样勒得红紫发黑。 他心中一动,道:“你是说……” “也可能是我多心了。”宋积云道,“不过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会仵作过来了,你可以多问几句。” “不用问了!”镜湖先生突然沉声道,“我曾经巡抚过两广,见过这样的命案。的确如宋小姐所言,若是自缢,脖子上的勒痕应该红紫发黑才是。” 这下子议事厅里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嗡”地窃窃议论起来。 元允中目光微凝。 镜湖先生却朝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要出头,我来管。恐怕一个仵作不够,最好派人去把宛平、大兴、房县的仵作都调过来。你赶紧拟个折子,等拿到仵作出具的文书,立刻回京面圣。” 元允中迟疑道:“可石景山下的这些民?” 若是白大人死于非命,他回京面圣,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 民怎么安置,他还没有一个妥当的章程。 镜湖先生却凝声道:“是民重要还是正二品大员重要?” “当然是民重要!”元允中想也没想地道。 镜湖先生气结。 宋积云却能理解镜湖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 白大人是朝廷的正二品官员,皇上的肱骨之臣,他的死,必然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害死白大人的明知这样,还敢出手,可见是留了后手的。 可不管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只要能让皇上愿意相信元允中,愿意庇护元允中,就能一力降十会,什么样的后手都没有用。 那些人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们必定会在皇上身上下功夫。 而元允中越早回京,越早见到皇上,说动皇上,让皇上站在他这边的可能就越大。 他这是要和那群幕后黑手赛跑。 宋积云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她在想若是后世,出了这样的事,会怎么安排。 很快,她就有了一个想法,道:“元公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找个地方,让这五万人自成一县。这样既不用打扰其他县府百姓的生活,又不至于因为民身份,这些人融入不了当地的生活,让这些人再次选择背井离乡,再次过上民的生活?” “我怎么没有想到?”元允中眼睛都亮了,“五万人,的确是安置在哪个县府都不好。但如果让他们自我管束,就像那些土司一样,不仅不会成为民变频生之地,还可以让他们真正的安居乐业。” 他折子也不写了,对王孜道:“表兄,天下舆图尽在你心中。你赶紧给我找个这样的地方。”一通百通,他的思绪很快就飞远了,“找个能走水路的地方,漕运的福船完全可以将人运过去。甚至都不需要更多的粮食。不对,如果真把这些人安置到了当地,当地的官府本不可能调到这么多的粮食,恐是又要生变。还是得朝廷出面。可以让万慎去干这事。万贵妃一直想提拔娘家人又找不到机会。他肯定愿意领这个功劳。” 王孜却被元允中打动,他兴致地道:“湖广。湖广那里有很多的大山。把这些人安置在山中。通不便,就算是民变,也影响不大。” 镜湖先生听着,却脸都黑了,道:“允中,万贵妃她想提拔娘家人是她的事,你不要沾惹这些后之争。传了出去,史书很容易把你写成佞臣。民的事先放一放,你赶紧去写折子。” “折子不急。”元允中不以为意地道,“反正得拿到几县的仵作的检验文书才能回京。” 他继续和王孜道:“表兄说的有道理。就是这县令的人选要好好挑挑。别是我前脚好不容易把人送过去了,他管不好,只会行那酷吏之事。我岂不是送人入虎口,白白害了这些命?” “可以问问江淳。”王孜有些犹豫地看了镜湖先生一眼,但还是继续给元允中出着主意,“他当年庶吉士时在吏部观政,他前几届和后一届的进士就算不也听说过。这种地方的县令,最好是选像他那个年纪的愣头青,还没学会官场的圆滑,有为民请命之心。当然,也不能因为人家能干就把人丢在那里不管。若有实绩,三年一选,九年一调,怎么也要给人家挪个好地方。” 元允中连连点头,道:“我知道表嫂的伯父去年主持了大比,若有合适的,也可推荐给我。到时候推荐给皇上。” 两人说着话,项大人衣冠不整地匆匆赶了过来。 看他像死了亲爹的样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镜湖先生!”他哭丧着拜倒在镜湖先生的面前,“元大人的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您得给我做主啊!” 看着很复杂,实际上很多事情都与元允中和宋积云没有关系了,不过是个背景板。他们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 (本章完) 第382章 镜湖先生略有些嫌弃地瞥了项大人一眼,道着:“起来说话!” 项大人不起来,苦苦哀求:“白大人主事的时候,我本就说不上话。要是早知道他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连同僚都敢谋害,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着他的……” 镜湖先生只觉得太嗡嗡作响,不耐烦地道:“赶紧起来!” 项大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那边元允中已朝着宋积云招手,道:“你也过来帮我们搭把手。” 宋积云不解。 元允中笑道:“你不是和漕运的人打过道吗?五万人,走水路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得有通水运的人拿个章程才行。这件事恐怕还得依仗你。” 她愿意为这些民做些什么。 元允中就请了项大人陪着镜湖先生:“我还有折子要写,这些子发生的事,就劳烦大人和外祖父说说了。” 项大人正寻思着怎么戴罪立功,闻言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应“好”。 元允中亲自给镜湖先生沏了杯茶,安抚他道:“外祖父等会帮改改奏折。” 镜湖先生无奈地笑,挥手道:“赶紧给我滚!” 元允中和王孜笑嘻嘻和宋积云一起去了后堂的书房。 宋积云给元允中磨着墨,说着漕运的一些事,王孜则画了个略的长江舆图。 三个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定下几个合适安置这五万民的地方,元允中就开始写奏折,之后又和王孜逐字逐句地讨论了良久,修了好几稿,这才放下手中的笔。 三县的仵作也来了。 几个仵作在白大人后脑勺上发现了重物击打的伤口,一致认为白大人是被打死后伪装成了自缢的模样。 这事就闹大了。 元允中又写了份关于白大人之死的折子,加上之前关于安置民的折子,他面圣的时候会一起给皇上。 至于镜湖先生,他一直催着王孜陪元允中赶紧进京,至于石景山这边,他对元允中道:“我会帮你看着。你回京,帮我给你大伯父、你父亲,还外祖父的几位好友都带几封信去。我有些事请他们帮忙。” 元允中应允,并且犹豫片刻后,对宋积云道:“你也随我回京好了。这里糟糟的,我不在你身边,不放心。” 宋积云觉得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而漕运那里,她许诺了拿瓷器换米,还得具体的协商一下他们要些什么瓷器,在哪里易。 “好啊!”她立刻答应了。 元允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在景德镇的时候就发现宋积云很喜力所能及地帮一些贫寒的百姓,他怕她执意要留在这里施粥。杀白大人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他很害怕宋积云因此受到伤害。 他把护卫留给了镜湖先生,并反复地叮嘱他:“到哪里都带着人,别掉以轻心。” 镜湖先生笑着了他一把,道:“臭小子,你那几招还是我教你的,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他把已经写好的信递给了元允中,道:“走吧!我送你们!” 元允中轻“嗯”了一声,和宋积云等人出了议事厅。 郑全肯定是要跟着宋积云的,王华等忙给他们准备好马车,元允中扶宋积云上了马车,和王孜一左一右,由校尉护送,缓缓地准备离开石景山。 原本都天喜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观看卸粮的民见了,得知元允中要回京面圣,顿时慌了起来,“哗”地一下全朝他们拥了过来,一个个跪在他们的面前,道:“元大人,您可千万别抛下我们不管啊!您什么时候回来主持公道啊!” “元大人,您是救苦救难的青天大老爷,没有您,就没有我们!” 还有人按着孩子给他们磕头:“元大人,这孩子的命是您救的,他长大了,我让他给您立长生牌。” 有个文弱的男子撑了把伞过来,道:“元大人,我们都身无长物,唯有送把不是万民伞的万民伞给你,祝你步步高升,官运亨通。”说完,他从身上的破衣上撕了条不成样子的布系在了伞上。 众人见状回过神来,纷纷去撕身上或者是角布,要往那伞上系。 “多谢!多谢!”元允中道,“我只是回京面圣。最多三天即返。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但那些人还是七嘴八舌地道:“元大人,那您也把我们送您的这把伞打回京去吧!让大家都知道您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是啊!是啊!元大人,您就收下这把伞吧!” “元大人,您可要快点回来啊!” 人群中发出细细的泣声。 宋积云眼角有点润。 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却换来这么多的人。 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发现元允中的眼角也闪着水光。 她不由轻声“扑哧”地笑。 元允中已下马,郑重地接过那把因为系了各各样布条而更显得破烂的伞。 王孜则下马为元允中牵了马 宋积云着鼻子含泪而笑,眼角的余光却骤然间闯入镜湖先生的身影。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