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棚挂着布画,绘着坤舆界从古至今的传奇,有些飞升了,有些陨落了,有些留在人间。 对面的酒楼,步云阶从头到脚被浇了一身红墨,他正揪住一个筑基弟子,劈头盖脸地骂他。斜眼间看到了对面窗台上的尤小五,瞬间换了一副脸孔,笑 地朝他点点头。 尤小五扯扯嘴角,摇手回应。 这就是政客吗?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转换无 。 他捏着一只七返膏,是圆形花朵状的蒸糕,极软的面皮翻转折叠了七次,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松软香甜,可油脂 绕在舌头上,下不去,消不化。 他顶了顶上颚,九曲城的糕点多是多,可口味也太重了。 突然,景明街的人群一阵 动,从远处蔓延到近处,人群不断朝两边靠拢,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路人们停下匆匆的脚步,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人也纷纷跑出来。 大衍宗的弟子们停下了手里的伙计,凝视着雕像行注目礼。 尤小五从窗口探出脑袋,抻长身子,看向街道的尽头。 一座人形塑像徐徐接近,塑像本体通透,在 光的折 下熠熠生辉,叫人看不清脸。可尤小五知道,那是昆仑祖师爷的雕塑,他的身后还有三座。 一股无名的钦佩和 动从心底生起,蹭的一下冲到鼻尖,冲到眼角,染红了。 尤小五定定地看着塑像,他们徐徐行来,指尖或剑尖 出水 ,洒在两侧的行人身上,被淋 的人 天喜地,没被淋 的人凑上前,摸上幸运儿,想要沾一分喜气。 第二座雕塑经过窗前时,尤小五回了神,他头也不回,急促地朝大师姐招手。 “大师姐,快来,你家祖师爷来了。” 一个垂眸敛目的光头和尚经过窗前,头顶上三道疤痕,双手合十的手指处 出道道水柱,在空中生成了靓丽的彩虹。 尤小五太过 动,招手的力大了点,不小心打掉了支撑窗户的叉杆,叉杆掉下楼,不偏不倚地打在一个女修的头上。 尤小五探下身子,慌忙赔笑,只听女修旁边的人说道。 “幽幽,没事吧?” 第15章 15季禅子 ◎道友,你的支杆掉了◎ 尤小五心里咯噔。 幽幽,哪个幽幽?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幽幽吧? 尤小五连忙脚蹬着凳子,使劲抻直身子,往下看那女修。她鬓发低垂,斜 碧玉雪柳钗,脖间戴着一条黛熏钰彤链,削肩细 ,身穿一袭烟青长裙,长裙曳地,袖口处花纹夹杂,脚踏一双青 丝履。 她挽过秀发,轻轻抬头,眼神疑惑。 尤小五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身后传来大师姐的声音。 “我祖师爷?哪呢?” 四座雕像走完了景明坊的街道,尤小五眼底闪过一丝慌 ,挡在大师姐面前,四肢摆动,脑子里一团浆糊,理不清思绪。 和光眉头微挑,觑他一眼,这孩子,傻了?难道是我下手太重? 她挤开尤小五,看向窗外,没看到她祖师爷,却看到了她等待已久的猎物。 柳幽幽。 尤小五靠在一旁,瞳孔睁大,他拿起一只七返膏,嚼吧嚼吧,不知如何往下咽。他想开口解释异常的举动,听到大师姐 含深意地说到。 “我家的祖师爷可不是柳幽幽。” 尤小五咕隆一口咽下七返膏,抵住嘴里的腻味,想要开口解释,花车雕像走过了,不小心打到了柳幽幽。 大师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尤小五,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 大师姐的话里包含经文的清风之效, 开室内的灵气波澜。尤小五心里一怔楞,蜷着手指,手足无措。 他知道这句话不止表面的意思,可是他有点看不清,隐藏在这层意思下面的,是想警告他什么。他低下脑袋,没 打采。 “我…” 门被敲响了。 “道友,你的支杆掉了。” 和光拍掌称快,“谁家道友打这屋檐下过,打得正好。” 尤小五低着头,木门推开,一双穿着青 丝履的脚进入视野,鞋面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莲,莲步轻移,曼妙至极。 他的眼神随着朵朵的樱花,渐渐往上,娇 如血,目如秋水。 他张开嘴,刚想回话,一只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头顶,冷冷的触 沿着发丝,直击天灵 ,冻得他一哆嗦。 “尤小五,你瞧好了吗?” 这句话如警示钟言,如每年八月敲响的金刚钟,振聋发聩,响遏行云。 尤小五浑身一机灵,后背瞬间 透,整个人、整个脑子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里的世界像隔着一层水幕,现在水幕向后褪去,颜 鲜活起来,恢复了世界本来的样子。 他定定地打量柳幽幽,鬓发被他打歪,斜得像山下那颗歪脖子树,弯着得细眉像他小时候写过的王八字,冷白的肤 ,猩红的嘴 ,活像是刚生 了一个人。 她血 轻启, 出狰狞的虎牙,“道友,你没事吧。” 尤小五摸摸后脑勺,闷闷地疼,好像宿梦刚醒,他怔怔地开口道:“大师姐,我看清了。” 和光摸摸他的头发,“乖。” 她眯起眼睛,看向柳幽幽。 容貌出众,却也达不到勾魂的程度。 难不成他们喜 的是她的内在? 一见柳幽幽,和光就不太喜 ,她觉得吧,说好听点,这女人没礼貌,说难听点,这女人没眼见力。 进门到现在,柳幽幽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 可是,在场修为最高的是她。 这女人无视自己,不是 擒故纵,就是真没脑子。 拿修为 人那一套早就老掉牙,和光也不喜 ,不然她也不会和莫长庚混得开。 但是,依靠修为的高低决定前辈和后辈,这个潜规则是亘古至今的。 不论修为,单论她和尤小五的师姐弟关系,柳幽幽连个点头示意的意思都没有,她和尤小五都穿着万佛宗的弟子服。 打个比方,拜访朋友家,见到了朋友一家人,第一个问候的难道不是对方长辈吗?哪有放着长辈不理,只和朋友打招呼的道理。再怎么说,也该问声好吧。 和光拜访大衍宗时,刻意跳过柳幽幽的师父,只奔任务堂,没见到可以当不知道。但元济出现的时候,她笑 地问候。 现在,和光颇有兴趣地打量柳幽幽,真是… 太有意思了。 礼数周到地关怀尤小五,对自己视而不见。 她到底是有礼节呢?还是没礼节呢? 尤小五尴尬地和柳幽幽聊天,好几次他向她使眼神,示意她停下,他旁边还站着一尊凶神恶煞。可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还调笑他眼神是不是害羞了。 害羞个鬼。 使眼神都快使到 筋。 直到大师姐不耐烦地掏出念珠,尤小五慌忙打断谈话,把大师姐推到跟前,让她去应付柳幽幽。 “这是我师姐,嗔怒禅的和光。” 尤小五在嗔怒禅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和光的眼神没从柳幽幽身上移开过,她对这个人是真的好奇。 谈话被尤小五打断后,柳幽幽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怔楞,倏地又消失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到。脸颊上挂着笑,眼角微微眯着,她的嘴角向下撇了几度。 她的眼神从尤小五移到自己,这个过程仿佛是慢动作一般,从头到尾透 着我不乐意,一点也不掩饰。可是,就在和光与她双眼对视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又重新泛起热络。 这个转变,和光看不懂,她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柳幽幽莞尔一笑,“师姐好,我叫柳幽幽,家师是大衍宗的元济真君。” 和光的眉尖细微地动了动,脸上绽开笑容,接过话茬,“原来师妹就是元济前辈的高徒。”心里却在琢磨,这句师姐是在拉关系呢,还是在拉关系,可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好拉的。 不过,师妹好啊,这个辈分妙啊,坑还是她自己挖的。 和光的手背在身后,转起了念珠,“师妹,我派的季禅子可是同你一起,我有话向他传达。” 柳幽幽的弯眉向下撇,作出一番无可奈何之态,语气中包含着对季禅子的了解,“大堂有一个台子,子野他非要上台奏一曲,我劝了,也没用。” 季禅子,俗名叫季子野。 她掀开门帘,正好听到说书人铿锵有力的话语。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凶手猛地扑向季禅子,柳幽幽袖手一拂,挥开它救下季禅子。季禅子抬起头,血雾 蒙间,一个女修翩翩而来,裙摆飘动。明眸皓齿,沉鱼落雁,宛若天仙下凡。忘情绝 的季禅子捂住怦怦跳的 膛,他知道,自己动心了。” 琴音淙淙,余音袅袅。 柳幽幽脸一红,退回包间。 尤小五从和光身后探出脑袋,指着说书人身后的琴师,开口道:“他就是季禅子。” 琴师盘腿坐在地上,膝间横着一副古琴,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他闭着眸子,微微侧耳聆听琴音,一对剑眉向两鬓倔强地高挑。 他穿着一身凡人的 布麻衣, 背 直,领口大开, 出结实的 膛和小腹。 只见说书人接着昨 的话题,朗声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大家都知道,季禅子是忘情禅的禅子。忘情禅修的是什么?修的是了却凡尘,断情绝 ,证道飞升。” “可就是这冷面冷心的季禅子, 上了柳幽幽,为了她抛弃大道,重回人间。这是何等的 情?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音潇潇,铮铮铿铿。 和光啪的一声关上门。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