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新迁的国都出发, 夜兼程抵达肃州。同行三百甲士,是国内最 锐的力量。 驾车入城时,他身边仅有二十人,余者全在城外。 入住馆舍之前,他命两人往城外送信,召随行人员驱车入城,尽速前来驿坊汇合。 蕲君行事坦 ,一举一动不避人眼。 两名甲士策马出城,不多时,数百人的队伍进入城门,浩浩 穿过街道,沿途引来众多目光。 “好大的车。” “车上是什么?” “观车辙必是重物。” 队伍中有十数辆大车,车轮高大,车板加长,三面立起挡板,上面还盖着蒙布,布下高高隆起,很是引人注目。 大车排成长龙,拉车的不是驽马,而是青牛和羊。还有几头高壮的鹿,四肢 壮, 膛厚实,宽大的鹿角杀伤力十足,在肃州难得一见。 值得留意的是,队伍入城时,鹿拉的大车行在最前方,驱车的不是奴隶,而是背负武器的国人。 国人驾车在前,甲士护卫左右,证明车载之物十分重要。围观人群 心好奇,无奈车上盖着蒙布,难以一探究竟。 队伍穿过长街,见到等候在路旁的主事,当面查验过身份,被放行进入坊内。 大车一辆接一辆穿过坊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再无热闹可看,围观人群陆续散去。三五人结伴同行,好奇心挥之不去,仍在讨论蕲国一行人,猜测车上究竟都是些什么。 “莫非是向君上入贡?” “或是要市物?” “大战将启,应是甲胄武器。” “观西境诸国,晋甲独一无二,谁能相比?” “我国有强甲利刃,兵多将广,遇敌必能挫其锋锐!”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话题三绕两绕开始走偏,接连谈论起东出伐楚,再无人关注蕲国和蕲君。 驿坊内,蕲人的队伍全部到齐。 蕲君亲自清点过车辆,确定无误才命众人卸车。 蒙布掀起,半数车辆装载着兽皮,既有畜养的牛羊也有猎杀的野兽。其中有三张完整的熊皮,还有百余张 皮,送入商坊都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其余车上的物品相对繁杂,装在不同的箱笼里,大多是蕲君 常所用。 由鹿牵引的大车最后卸载。 蕲君亲手解开绳索,掀起蒙布,现出堆放在车上的木箱。甲士上前提起木箱,一只接一只送入馆舍。 木箱体积不大,分量着实不轻,两名强壮的甲士合力才能提起。 进入室内后,甲士靠墙放下木箱,能清楚听到一声钝响,如同石块落地。 车上共有十只木箱,尽数抬入蕲君下榻的厢室。 整个过程中, 内来的侍人保持缄默,不见好奇,更不曾开口询问。直至一切安排妥当,他才上前两步向蕲君告辞,准备回 复命。 “君驾有何需求,尽可吩咐馆舍主事。”说完这番话,侍人俯身行礼,其后转身走出馆舍。 馆舍主事也未久留。利落安排好一切事项, 代坊奴送来膳食和热水,主事便主动告退,非传召不会同蕲国人过多接触。 两人离开之后,坊奴退出前厅,甲士守在廊下,蕲君迈步进入厢室,反手关闭房门。 室内飘散清香,来自桌上的香炉。 扫一眼茶汤和膳食,他没有着急去用,而是走到靠在墙边的木箱前,从 间解下锦囊,再从锦囊中取出钥匙,弯 打开箱子上的铜锁。 咔哒一声,铜锁落地。 箱盖被掀起,一阵金光闪烁,照亮蕲君的面庞。 不大的木箱中堆 耀眼的金块,多数形状不规整,大小也不尽相同,可见匠人的手艺实属一般。 蕲君弯 拿起一枚金锭,摩挲着金锭上的纹路,绽开一抹笑,自言自语道:“宝矿终于能采。” 蕲国地狭人少,是不折不扣的小国。 在西境诸侯中,蕲国毫无存在 ,时常被遗忘。否则晋烈公当年会盟也不会漏掉蕲君。 在世人的印象中,蕲人以放牧为生,常年累月四处游 。蕲国小且穷, 本没有攻打 并的价值。 结果世事难料,就是这样一个小国,境内竟然藏着一座金矿! 金矿是在二十年前发现。彼时晋烈公已去,晋幽公在位,晋国内部氏族倾轧,无暇他顾。西境诸侯互相征伐,战火连年不断。蕲国本就弱小,一旦金矿的消息 ,必然引来觊觎,国祚危在旦夕。 故而,上自蕲君氏族,下至发现金矿的国人工匠,全部三缄其口,将秘密烂死在腹中。 如今晋幽公已去,林珩登位,一扫晋幽公时的政治昏暗,在内 平氏族,在外慑服诸侯,一场丰地会盟奠定权威,俨然成为西境霸主。 经过一番深思 虑,蕲君决心投靠晋国,牢牢抱住晋侯大腿。 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晋侯接受蕲为附庸。从今 起,蕲国就在晋的庇护之下,这座金矿再不必隐瞒,可以正大光明开采,取部分入贡晋君,余下尽可用于国内。 “粮种,牲畜,农具,兵器,铠甲……” 蕲君一样样数着,眼睛越来越亮。想到迁都后不必再四处漂泊,国人也不必再忍饥挨饿,空有宝山不能入,顿时眼眶发热,心中 慨万千。 “吾至太庙,再不愧对先祖。” 当 ,蕲君用过膳食,洗去一身疲惫,安然入梦。 隔 清晨,他早早起身,赶在朝会开始之前,带着两箱金子入 求见。 等他离开时,身边不见两只箱子,人却是脚步轻快,神采飞扬。 在 门前,蕲君遇到来上朝的晋国氏族。 见他这般模样,氏族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蕲君为何如此喜悦?” “从正殿出,莫非与君上有关?” 饶是足智多谋的智渊和雍楹,此时也是 头雾水,疑问涌上心头,一时间想不出答案。 不提 心疑惑的晋国氏族,蕲君驾车返回驿坊,命甲士抬出金子和兽皮,脚步不停前往百工坊。 他手中有林珩落印的旨意,除了武器坊,在百工坊内畅行无阻。 “就是这些!” 看到农具坊摆出的连枷、锄头和犁,蕲君双眼发亮,大手一挥,当场命人开箱取金,搬空半座库房。 走出农具坊,他又先后造访织造坊、陶器坊和粮坊,不断大买特买。金子用完,他改以兽皮 易,切实展现出财大气 。 总之,能买到的绝不放过。只要看上眼, 不在乎价格。 从晨起到 暮,从 升东方到夕 西下,蕲君购买的货物堆 车辆,比来时运送的箱笼增多数倍。 “事不宜迟,尔等今 启程,护送车队返回都城。” “诺!” 蕲君充 了干劲,行事风风火火。 百名甲士护送车队出发,相比来时,引来更多关注。 氏族们听人回报,疑惑非但未消,反而越来越深。 “蕲国贫瘠,何来这许多金?” “莫非发现了金矿?” 众人不过随口猜测,哪知竟是真相。无人能够想到蕲国内真有一座金矿,从发现之 算起,隐藏了足足二十年。 晋侯 内,林珩听完马桂的禀报,想到蕲君送来的两箱金,仍觉不可思议。 一座金矿,隐瞒二十载,竟然没有一丝风声 出。 “蕲国固小,蕲人心 坚韧,信守承诺,实不容小觑。” 若非疆域和人口限制,蕲君不会止于末等爵位。西境显名的国君之中,势必有他一席之地。 林珩合拢竹简,示意马桂退下。 殿门刚刚打开,忽有一阵风掠过,羽 青灰的信鸟越过马桂肩头,就要冲入殿内。 马桂反应 捷,行动极为迅速,他甚至没有移动目光,直接抬起右手抓住信鸟,使其不能再飞。 信鸟发出鸣叫,声音中充 愤怒。 林珩被声音 引,抬头看过来,马桂已发现信鸟腿上的木管,当即解下来送至林珩面前。 “於菟。” 认出木管上的图案,林珩抬起手,命马桂放开信鸟。 挣 束缚的一瞬间,信鸟振翅飞向林珩,乖巧地落入他的掌心,蹭着他的手指,和被马桂抓住时迥然不同。 马桂视若不见,吩咐侍人取来鲜 ,亲自填 木架上的食盅。 见林珩没有别的吩咐,他躬身退出殿外,在廊下听候召唤。 “去吧。”林珩托起信鸟,由它飞离掌心,落到木架上。随后执刀笔划开蜡封,取出木管里的书信,展开后细读。 信中文字不长,林珩却凝视许久。 “盼能一见?” 一字一句都在述说思念,林珩却看出更多含义。 晋楚战场,阵前一会。 他放下手中的绢,翻转刀笔,以尾端划过苍劲的笔锋,似在描摹执笔人当时的思绪。 “越军。” 如他所料不差,越国正集结大军,有意参与这场国战。 “晋楚相争,上京坐山观虎斗。越军入阵,天子未必乐见。” 刀笔停在绢上,白皙的指尖划过笔杆,林珩锁定绢上文字,眼底弥漫暗 ,忽然发出一声轻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