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布展开的一瞬间,他不觉笑了。冰封的眼底涌上情 ,微微有些发红。 “阿齐。” 信上字体端正,正如田齐的为人,敦厚和善,一眼能够辨认。 认真读下去,公子路发现不同。 相比田齐之前的笔迹,这封信上的文字明显有了锋锐,像憨厚的幼兽终于磨利爪子,能够展现出锋芒。 “长大了,甚好。” 公子路笑着浏览,看完全部内容,心中的疑问也被解开。 “炉城,竟只要炉城。” 先时的困惑得到解答,新的问题油然而生。 “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时而有蛮人出没,为何是这座城?” 公子路 到费解,放下书信捏了捏眉心,一时间难以得出答案。 “待阿齐归来,当面同晋君一晤,或许就能解开。” 正思量间,门外传来声响,似有人在说话,声音模糊听不真切。 “殿外何人?”公子路扬声道。 “回公子,夏夫人至。”堂的声音传入殿内。 公子路当即皱眉。 不等他再出声,殿门已被推开,夏夫人出现在门外,面带薄怒,样子十分不悦。 “我来见我子,你这刁奴敢拦?!”她厉声呵斥。见堂不为所动,拔出簪子就要刺去。 “母亲。”公子路靠在榻上,相隔一段距离看向夏夫人,声音有些缥缈,带着不易察觉的 暗,“你要杀奴,还是要 我?” 夏夫人动作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在说什么?” “你这样闹,莫非以为 内人都是聋子瞎子,不知你目的为何?”公子路 面冷 ,话中不留余地,“你莫不是以为我这个残废能独揽大权,让你越过正夫人?” “你残废是为了谁?!”夏夫人突然爆发,用力推开堂,气冲冲进入室内,直接来到公子路榻前,一把挥开他手中的绢,掀起盖在他腿上的兽皮毯,“你父被毒杀,你助田齐 身,他倒是平安,如今大摇大摆归国。你得到什么,这双腿,这双腿!” 夏夫人声嘶力竭,双眼泛红,声音中 是恨意。 “我儿能驾战车,能御马开弓,年少即勇。现如今竟不能行走,后半生困在榻上,你如何甘心!” “依母亲之意,该当如何?”相比夏夫人的 动,公子路显得异常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 “权力是你该得的。”夏夫人 近公子路,眼底燃烧狂热,语气斩钉截铁,“就是君位也未尝不可。” 公子路望着她,目带审视,良久才道:“母亲,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外大父?” “有何区别?” “若是你,我劝你打消念头,我能保你平安。若是外大父,劳你转告一句话,花氏灭族。” 夏夫人愣在当场,惊愕地看向公子路:“你说什么?” “母亲,父君生前上疏天子,请封公子齐为世子。册封已下,不容更改。先时信平君叛 ,我护阿齐离开是尽长兄之责,也是臣子本分。如今逆贼就缚,我掌君印不过权宜之计,待世子入城自当 还。”公子路直言不讳,彻底碾碎夏夫人的奢望。 “我知母亲愤懑,但不该恨错人。究其 本,信平君才是罪魁祸首。还有参与叛 的氏族和宗室,他们才是应该憎恨的对象。” “阿路,你难道不想要君位?”夏夫人仍不甘心。 “不想。”公子路摇了摇头,抬手止住夏夫人的话,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不提我双腿俱废,国君宝座上不能是一废人,只道世子,有天子册封,晋侯维护,执掌大权顺理成章。这次能拿下逆贼,盖因西境大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没有这股强风,纵然我智计百出也不可能扭转乾坤。” 夏夫人咬住嘴 ,攥紧双手没有出声。 “母亲,外大父应未告知你,花颜在晋军中。阿齐借他之口传讯,要花氏保全我,否则就诛花氏全族。”公子路一边说,一边抓起被扫落的绢,递到夏夫人面前,“这是世子的信,母亲无妨亲眼看一看。” 看着绢上的文字,夏夫人的心情异常复杂。 “或是假言……” “花颜未死,花巨也在,当面对质一戳就破,何能假言?况世子有晋侯相助,以兵势强 易如反掌,何必作态?” 夏夫人垂下眼帘,无言以对。 “今 之事,我不计较,母亲回去后,我会派人看守偏殿。世子归来之前,母亲安心休养,不要再出来了。” “你要关着我?!”夏夫人惊声道。 “母亲,我在保你 命。”公子路失去耐心,当即召人请走夏夫人。 不料殿门推开,正夫人就站在门外。 三人相对,夏夫人僵在当场,面 忽青忽白。公子路无法起身,只能在榻上行礼。 正夫人迈步走入殿内,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转向夏夫人,温和道:“我知你心中有苦,非是真正 恶。信平君虽败,国内事未平,料是有人进谗言,想借你挑拨阿路和阿齐兄弟。风波不息,隐患犹在,你我为母,理应为子考量。若心中怨恨难平,我代子谢罪,可行?” “夫人不可!”夏夫人和公子路一同出声。 夏夫人更是 脸羞愧,就要俯身下拜。 正夫人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其后转向公子路,道:“国祚能保,阿路居功至伟。阿齐归来,我会与他说,与阿路同掌政军。” “夫人,我无意……” “就这么定了。”正夫人打断公子路,拉着夏夫人往外走,“你歇息吧。我与你母还有事。” 她的脚步匆匆, 不给公子路反对的机会。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声音传来:“你上次的绣带我甚喜,用的什么针线?” 堂和数名内侍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公子路,等候他的命令。 夏夫人被正夫人带走,围殿显然不可行。 “退下吧,今 之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诺。” 内侍们退出殿外,公子路靠在榻上,再看田齐的书信,想到正夫人与他的相似处,不觉摇头失笑,笑容里增 几分温度。 蜀侯 内风平浪静,夏夫人不再生事,使暗中撺掇的氏族和宗室大失所望。 公子路命人多方探查,锁定可疑的几家,暂时按兵不动,只待田齐归来再做计较。 这一  高照,暖风醉人。 蔚蓝天空一碧如洗,不见一朵 云。 矫健的身影划过天际,苍鹰振翅飞翔,掠过城墙上方,发出一声唳鸣。 大地传来震颤,奔雷声阵阵,声浪直冲云霄。 城头甲士举目眺望,只见地平线处腾起烟尘,尘雾中 起成百上千的战旗。 光垂直落下,照亮镶嵌在旗杆上的金玉,浮华绚烂, 光溢彩。 战车滚滚向前,战马超尘逐电。 马上骑士吹响号角,声音豪迈苍凉,响彻颍州大地。 林立的旗帜中,黑底金纹的玄鸟旗格外醒目。 图腾旗下,玄车浮闪金辉。 耀眼的金光中,玄鸟振翅 飞。 距离不断拉近,守军终于看清这支大军。 戈矛如林,铠甲森然。行进间井然有序,气势雄浑,好似洪 汹涌而至, 近颍州城下。 城头守军心生悚然,城民也是惶惶不安。 有人飞报 中,宗室和氏族也陆续得到消息,纷纷向城下赶来。 距离城门一 之地,大军停止前进。 号角声戛然而止,唯余旗帜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第一批氏族和宗室赶到,来不及询问情况,就见城外大军驻足不前,数骑护卫一辆战车行近,车上之人身着长袍,头戴玉冠,正面出现在城下的众人,手按宝剑,扬声道:“田氏齐,归国!” 众人凝眸望去,看清车上人的模样,不由得同时定住。 他们一眼认出田齐,心中倍 惊讶。 相比离国之时,公子齐的相貌未变,气质却已截然不同。恰似浴火重生, 胎换骨,再不能同 而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西境大军抵达城外,公子齐在城下现身。 “阿齐回来了!” 公子路得知消息,立即命人准备矮榻抬自己出 。 这段时 以来,公子路少在人前 面,不得不出现时全以矮榻代步。 矮榻上铺有厚毯,公子路被小心搀扶移坐到榻上。几名侍人抬起矮榻四面,稳稳走出殿外。 寝殿外,正夫人和夏夫人联袂而来。 见到公子路出现,两人停住脚步,等待与他结伴而行。 “备车。” 公子路一声令下,侍人先一步去往 外,抓紧安排出行的车辆。 考虑到城内人员大量聚集,恐会阻 道路,堂召集十数名强壮的 奴开路,专司护卫马车。 这本是甲士的分内之事,奈何军权旁落太久,军中遍布氏族和宗室爪牙,实在难以托付信任。在彻底肃清之前,三人出行只能调动 人。 侍人在 道上飞跑,因速度太快,头上的布帽险些掉落,不得不单手按住。 门前停靠三辆马车,正夫人、夏夫人和公子路各乘其一。 驾车的不是车奴,而是挑选出的侍人,对公子路忠心不二,确保能万无一失,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先后登车。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