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矣!” 他终于看清许伯的担忧,怎奈明白得太晚。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捶 顿足,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战车缓慢前行,黑甲如 水分开,自动让开道路。 沿途无声,唯有风过耳畔,呼啸不停。 许伯的心不住狂跳,近乎要蹦出嗓子眼。待他来至伞车前,直面晋国君主,凛冽森然扑面而来,恐慌和惊悸达到顶峰。 “寡人有一事不明,需君伯帮忙解惑。” “君侯有所问,吾定知无不言。”许伯神情肃穆,开口时斟字酌句,不敢稍有疏忽。 “许室与羌联姻,真否?”林珩掌心覆上车栏,手指轻叩,发出细微的声响。 “真。”许伯点头。此事录于史书,诸侯皆知。 “许国善羌,真否?”林珩继续发问。 “真。”许伯再次点头。他隐约察觉到不妙,心慌的 觉骤然增强。 “羌伙同犬戎袭晋地,害边民,焚村庄屋舍,许伯知还是不知?”林珩向前倾身,目光锁定许伯,眼底凝结霜雪,杀气凛然。 预 成真,许伯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顾不得失态,跳车扑向地面,叠手长揖至地,慌忙道:“羌有多部,许近东羌,与西羌甚是疏远,和北羌更无来往。吾未见真容,不敢言南下羌部为谁,但吾绝无犯晋之意,君侯明鉴!” “哦?”对于许伯的辩解,林珩不置可否。 许伯 力倍增,情急之下 口而出:“君侯,吾请为先锋,阵斩羌首以证清白!” 前后无路,身陷死局,他不敢再奢望左右逢源,两面捞好处,只想保住 命,不使国灭。 至于击羌的后果,他已无心去纠结。 同羌部撕破脸,割舍数年经营,无异于自断一臂。饶是如此,总好过丢掉 命,国被晋所灭。 许伯豁出去,有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珩看穿他的意图,一句话打碎他的奢望:“许伯,寡人不信你。” 许伯愕然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寡人前有言,最恶二三其德,左右摇摆。初见寡人,汝便鼓噪宋、曹等试探, 陷寡人不义。大帐之内,汝自以为得计, 效太公垂钓,殊不知东施效颦,贻笑大方。前曾放言羌狄对你俯首帖耳,依仗马市欺凌邻国,如今却矢口否认,言羌 与你无干?” 林珩言词犀利,层层递进,不留丝毫余地,将许伯 至角落。 许伯脸 煞白,想要开口争辩,奈何真相摆在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 曹、后、纪、巩等国的君臣却大 痛快。 尤其是纪国和巩国。 许国凭借马市掐住两国命脉,纵容羌狄劫掠两国边境,令他们苦不堪言。 晋侯今 面折其非,指佞触 ,实在是大快人心。若非场合不允许,两国君臣恨不能痛饮狂歌,抒发心中喜悦。 “君侯所言,吾不认!”濒临绝境,面临千夫所指,许伯仍要做最后挣扎。 许国氏族察觉情形不对,尚未来得及行动,就被曹国和宋国的军队夹住。 “矛!” “盾!” 曹国氏族被控制,军中甲士被曹伯收拢,此时如臂指使。 宋伯身陷刺杀疑云,为能彻底摆 嫌疑,迫不及待有所表现。他亲自指挥军队,配合曹伯封住许国甲士的退路。 许国政令向前望,晋国的黑甲赫然转向,同时拉开强弩,弩矢闪烁冷光。 身后传来脚步声,竟是纪国和巩国的大戟兵和长戈兵,双方配合默契,断绝许国众人的逃生之路。 前后左右都被封堵,许国众人如瓮中之鳖,别说是生 , 动弹不得。 见此一幕,许伯和政令瞬间明白,林珩早有布置,端看何时动手。 “吾请 出一人,换吾一条生路。”许伯能屈能伸,眼见情况不妙,立即出卖粟亮。 “何人?” “其出身郑国粟氏。”许伯牢记蔡侯的教训,未言明粟亮是天子所派,只道出他在郑国的身份,相信林珩能够明白。 果不其然,听到许伯所言,林珩眼底闪过了然。只是许伯想保住 命, 出粟亮远远不够。 “不够。”心中这样想,林珩直接开口。 “我知犬戎大部驻地,愿为君侯带路。”许伯咬咬牙,抛出最后的底牌。 “几部?” “犬戎十六部,我知三部驻地,在荒漠中的胭脂山,山下就是犬戎牧马之地。”许伯道出深藏多年的秘密,就此断绝再与荒漠结 的可能。 “你从何得知?”林珩冷睨着他,作势追 究底。 明白心思被看穿,许伯索 和盘托出,不再有任何隐瞒:“许国马场中,半数良马来自犬戎。我曾派人混入羌部,设法刺探犬戎三部,得知牧马地。” 他说话时,马桂带人搜查许国队伍,抓出混在氏族中的粟亮,强行押到林珩面前。 “晋侯,尔乃逆臣,狂悖无德,不义不孝!”粟亮被带到车前,仰头怒视林珩,当场破口大骂。 见林珩未被 怒,他心生毒计,狞笑一声:“晋侯,你几番遇刺,可知谁想杀你?是天……” 一句话未说完, 口陡然一凉。 粟亮惊愕地低下头,就见一截刀尖从心口透出,反 森冷的白光,刺痛他的双眼。 马桂站在他身后,反握刀柄,用力转动刀身,使刀尖透出更多。 粟亮强忍住剧痛,还想要开口,第二柄刀划过他的喉咙,切断了他的气管。鲜血 洒而出,泼开一片殷红。 “郑国余孽 谋行刺寡人,今 认罪,伏诛。” 林珩淡然开口,对上粟亮震惊的视线,眸光幽暗,好似罩上一层黑雾,辨识不出丝毫情绪。 话音落地的同时,马桂收回短刀。 粟亮捂住伤处,却捂不住 涌的鲜血。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气音,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血 渐浓,他的视线也被染红。 他试图向前迈步,双腿却失去力气。猛然向前扑倒,单手前伸,仿佛要抓住些什么,双眼大睁气绝身亡。 四周鸦雀无声。 许伯面 青白,抑制不住牙齿打颤。 诸侯们心有余悸,想到林珩方才所言,绷紧声音开口:“刺杀君侯理应诛杀,战前祭旗!” 风过平原,染上浓烈的腥甜,蒸腾而去。 位于齐楚 界的历城,公子项和公子弼刚结束一场谈判,作为门客随行的粟黑奉命抄录文书。 刚刚写到一半,忽有疾风涌入室内, 开一扇木窗。 粟黑突觉一阵心悸,不由得停下笔,转头望向窗外。 眺望堆集在空中的乌云,他拧紧眉心,不祥的预 笼罩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门外传来人声,将粟黑从沉思中惊醒。 房门打开,一名侍人出现在门外,向粟黑躬身行礼,口称公子项召见。 “此时?”粟黑合拢写到一半的竹简,看向侍人面 不解,“公子可曾言何事?” “并无。”侍人神情木讷,声音平板,看不出半分机灵。但能成为公子项近侍,自有其过人之处。口风严谨,楚侯 上下无能出其右者。 心知问不出什么,粟黑索 不再浪费口舌,收拾起桌上的竹简,仔细封入木箱,起身整理冠帽,旋即走出房间。 历城位置险要,战火连年不断。 城池几经损毁,又很快重建。城墙和道路房屋多次修复,综合齐、楚国两国的建筑特 ,称得上独树一帜。 县大夫的官邸位于城池东侧,内外三层,仿效要 建造,遇袭关闭大门,防守固若金汤。 公子项和公子弼驻跸官舍,一在北厢,一在南厢,以影壁为中轴,相隔庭院回廊,彼此泾渭分明。 粟黑穿过廊下,恰遇数人 面走来。 认出彼此身份,几人隔空见礼,其后并肩同行。 “公子忽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莫非盟约有变?” “齐人要食言?” “暂不得而知。” 几人脚步飞快,转眼间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厢房前。 房间门紧闭,两名侍人守在门外,一左一右垂手恭立。 和传话的侍人相类,两人神情呆板,好似木雕泥塑。眸底偶尔闪烁 光,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仿佛是错觉。 粟黑等人停在门外,当即有人入内禀报。 不多时房门敞开,公子项的声音从室内传出:“进。” 来者皆是公子项门客,出身五花八门,既有楚人,也有粟黑一般的 亡氏族,还有慕名而来的各国贤才。 无一例外,身上皆有过人之处,有拿得出手的真本事,否则也不会得到重用。 几人 下心中揣测,各自整理冠帽,在门外除履,只着布袜走进室内。 房间内点着七八盏铜灯,灯身铸成飞禽走兽,造型夸张,眼睛格外大,带有显著的楚地风格。 灯身顶部延伸枝杈,枝杈末端托起灯盘。 火光在盘中跳跃,照亮昏暗的室内。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