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经吃不下了,或者说,是尝不出味道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刘通解释自己的事,于是一再逃避,想着能否等个水到渠成的好时候,把前因后果都摊开说清楚。 可等啊等,到今 ,已是腊月中旬了。 他还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刘通慈 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游离着,颜喻闭了闭眼,夹了块鱼 放在嘴里。 什么味道也没有,他艰难地嚼了两下,咽进肚子里。 “这是哪个厨子做的?味道还不错。”他说。 刘通一听就咧起嘴笑,眼尾深深的皱纹随着笑意漾开,他说:“这个啊,是我听说凭栏阁的糖醋鱼京城一绝,就找过去让他们做了份,趁热端过来的。” 颜喻点头,凭栏阁之所以能长久不衰,自然是因为几乎在每个方面都做到了最好,这归功于容迟。 “不用这么麻烦,做些家常菜就好。”颜喻道。 “知道知道。”刘通笑眯眯点头,显然没听进去,“好吃就多吃点,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啊。” 常年 劳,刘通的背已经佝偻了不少,颜喻沉默地看着他步入漫天雪花的脊背,突然觉得恍惚,刘伯的背什么时候这么弯了? 颜喻叹了口浊气,正想勉强吃上几口,杨喜就带着人走了进来,说是皇帝召见。 颜喻手一抖,筷子滚落在地,杨喜见状就要蹲下身去捡,被颜喻制止:“不用捡了,已经吃好了,走吧。” 杨喜无措地看了眼几乎未动的饭菜,默了一瞬,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只是个附庸权势的太监,如今一君一臣两方气氛越发诡异,他得守好自己的小命,不再掺和。 未及清扫的积雪已经堆到脚腕,里面像是藏着 怀恶意的手,蓄谋已久地等待着,每有人走过,它就不容抗拒地把人往下拽。 颜喻走一步陷一步,他不让人搀扶,就自己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得分外艰难。 等到了乾极殿,鞋袜已经 了彻底。 杨喜已经进去通报,颜喻站在门前檐下,盯着紧闭的朱红殿门出神。 从前他进乾极殿,是不用通报的。 而且,他自那 归还玉佩出 ,已经有半个月不曾与林痕相见了。 如今双方如愿退回规规矩矩的君臣之位上,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颜喻心下浮出冲动,想着干脆道出实情,还能和林痕过几天好 子。 想着想着,便又觉自己矫情至极,一人痛苦也便罢了,何苦再把林痕拉进来呢? 杨喜出来,恭恭敬敬请他进去。 颜喻敛了纷 的思绪,踩着不断渗出寒意的鞋袜走进去。 殿内炭火烧得很足,甫一进殿,他整个人都被如 的暖意包裹起来,很舒服, 神却又再一次紧绷起来。 林痕只着一身纯黑的寝衣,赤脚踩在兔绒地毯上,乌黑的瞳仁转过来,复杂地盯着他,像在研究一道难解的谜题。 颜喻见状立马停下,没再往前走。 正常的君臣该怎么做呢?颜喻问自己。 该跪拜。 想到答案之后颜喻没有犹豫,弯膝下跪,动作有些生疏。 “微臣拜……” “颜喻。” 颜喻话刚出口就被打断,林痕的声音由远即近,悬在头顶,纵使低着头,他依然能 受到林痕落在他后颈的,仿若实质的视线。 “你想做皇帝吗?”林痕突然问。 颜喻被问得茫然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想开口否定,林痕却没给他机会。 手臂被林痕的手掌握住,搀扶起来,颜喻不解地看向林痕,林痕却看着他,淡淡道:“ 卿今 气 还不错。” “ 卿”两个字像刀子一样 在颜喻心尖,他抿了抿 ,没应。 林痕说着便淡淡地笑了下,问:“你找到舒览青了是不是?” 颜喻点头。 林痕看着像是松了口气, 叹道:“看来舒览青的医术果真如世人所说,妙手回 。” 颜喻越听越觉得林痕 怪气,他突然不想和林痕说话了,故作冷漠地问:“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林痕被他冷淡的语气问愣了,随后才若无其事道:“朝服赶制出来了,叫你来试一试。” 林痕松开颜喻,踩着兔绒往回走,走两步又回头叫颜喻:“把鞋袜 了吧。” 兔绒虽是铺在地上,但已经被地龙烘出了适宜的温度,和 透的鞋袜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痕已经把朝服展开,是颜喻之前选的样式,绛红 的。 宽大的袖摆徐徐垂下,颜喻第一眼就看到袖摆边缘勾勒着的一枝梅花,虽是在还算隐蔽的位置,但火红的花瓣太显眼了,很难不注意到。 颜喻定定地看着那抹图样,知道肯定是林痕让人加上去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痕总能把他和梅花挂上钩。 林痕先是隔空在颜喻身前比划了几下,随后道:“我帮你试试吧。” 颜喻想拒绝,但想想还是算了。 朝服并不好穿,也很重,套在身上时像是背了一座大山。 林痕帮他整理好,退后两步,将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真诚地笑了:“红 很配你。” 颜喻皱着眉头,他没看自己的衣裳,而是盯着林痕:“你今天很奇怪。” 林痕歪了下头:“奇怪?或许吧,雪太大了,下得让人焦躁。” 颜喻眉头没有松解的迹象,显然并不相信这个原因。 林痕又向前,倾身靠近颜喻,他想嗅嗅对方身上的冷梅香,可梅香太淡了,被苦涩的药味掩盖殆尽。 “我还有样东西要送你。”林痕突然道。 在颜喻询问之前,他指尖蹭过颜喻侧 ,说:“在这里。” 颜喻面 疑惑,低头碰了碰林痕指尖擦过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不明显的卡扣,拨一下,就有东西松开。 林痕温热干燥的手心覆上来,扶着他的手背,带着他握住那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件,往外 。 间被轻轻摩擦而过,生出一抹带着酥麻的热意,颜喻正想甩开林痕的手,就见自己带着慌 的眼睛倒映在亮如明镜的剑身上。 一柄软剑。 藏在朝服 封里的软剑。 颜喻手一哆嗦,剑柄几乎 手,却被林痕按着,重新攥紧。 “朕特意命人打造的,时间急,剑柄来不及好好润 ,有些 糙,但剑身是极好的,柔软如纸,又锋利非常,”林痕抬眼看着颜喻,“也很适合你。” 颜喻 受着剑柄上有些 糙的繁复纹路,无措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林痕指尖用力,按了下颜喻的手背,在人再次神 复杂地看过来时,他倾身吻了对方的 角。 受到颜喻呼 明显一滞,却没有躲,不知是忘了还是真的不打算躲。 他松开颜喻的手, 向后颈。 润的 气在两人 间辗转,林痕没有往里 近,只是停在那,任两人不再平稳的呼 若有若无地 。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颜喻的耳垂,这都进殿好久了,竟然还没有回暖。 颜喻的睫 在颤,他问林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痕挨着他的嘴角轻笑,眼睛认真地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他说:“我今天没有喝酒。” 刚刚还停在耳垂的手慢慢前移,温柔地蹭了蹭颜喻的侧脸,林痕看得出来,颜喻的脸 明显在好转,应该是舒览青已经在为颜喻解毒了。 又是解毒,又是与江棋联手,如此看来,颜喻把人藏起来,倒也不难理解。 他突然笑了,眸中闪烁着复杂至极的光彩,他又亲颜喻的嘴角,吻了几次就又挪到颜喻的眼尾,珍之重之地落下温柔的吻。 “颜喻,”他喊人,很认真地说,“真到那一天,我只接受死在你手里,可以吗?” 颜喻小幅度摇头,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想开口,林痕却赶在声音出来之前把他紧紧按进怀里。 他偏头,又吻颜喻带着苦涩味道的发丝,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有点喜 我的,只是这点喜 份量不够,它很可怜,被你扔到了很多事情后面。” “你说错了。”颜喻没多犹豫地应声,只是他下巴被迫搭在林痕肩上,只能看空旷说 殿,看窗外飘落的雪花,看不到林痕的眼睛。 林痕摇头,无所谓道:“错了啊,真可惜,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没剩几天了,你就当陪我演场戏吧,好不……” 林痕未说出口的话音被止住,他错愕地看着颜喻 近的眉眼,这人猛地挣 他的 锢,又不由分说地吻上来。 冷与 都一如往常,甚至更为惊 。 心跳不争气地变快变重。 预设好的计划被这一吻彻底搅 ,但他想不了那么多了。 他手爬上颜喻的后脑,力道慢慢加重,青筋浮起的同时,另一条手臂揽过去,把对方的身体按在自己怀里,任自己的味道挤进颜喻口中,辗转 绕。 两人都没有闭眼,一错不错地望着对方,试图找出伪装下的某些东西,可惜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看不出,只有倒映的彼此。 软剑砸在兔绒里,无声无息地,两人都没有管,直至亲到颜喻有些站不稳,林痕才稍稍撤出点距离。 拇指指腹擦过颜喻 润的 ,本想帮其抹掉水渍的,却又给其 了一层明 的红。 颜喻嘴角有个小伤口,不知刚刚被谁的牙齿磕出来的,他吃痛,往后撤了一寸,林痕 知到,放下手,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手心被握住,温热传来,颜喻被这份温度熨烫得分外懊恼。 他又一次惊觉,自己好像做了错误的决定。 可到底哪一步错了呢?要改吗?改了就会对吗? 他这样问自己。 想不出所以然,也没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想,人的抉择总是这样,无论斟酌多久,无论多么挣扎,都注定会选择一个必然会后悔的道路。 其实,或许另一条也一样的不尽如人意。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