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随着主持钻入汽车后座,寺院的专属司机一路开向医院。 暮四合,远处山林闪过一道道一晃而过的灯柱。 ——那是村跑找自己的村民,德子思及此处,到一阵莫大力。 身为外地人,在死了9人,人心惶惶的时刻离家出走,浪费全村警力搜罗自己。 她想不出来不被责怪的理由。室井主持身为村子的话事人,对自己到不喜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这个印象中一心礼佛、悲天悯人的大人物竟显出私人的负面情绪。 看到途归返的少女,确认了村内没有再一名死者,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与宽,而是不虞。 这就相当有趣了。 德子瞥向男人俊逸秀致的侧脸。 这个人,本能地违反了自己的教义。 ——或许,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心无旁骛、出尘俗。 “德子小姐,很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请问您是去了镇上吗?” 此时此刻,男人又恢复了克己守礼、禅心如水的模样。 他微微地侧脸,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肩膀处,避免与她对视。 洁白的领之上,侧颈线条坚韧而柔美,像一只源溪汲水的雪鹤。 无可挑剔的礼教与风度。 “是的,说来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身体自己行动了似的。”德子如实道:“您和村民们一定搜寻了很久,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身体自己行动?……行之事,莫自知……” 男人思绪不知飘散到了何处,声音如同淙淙溪水般低缓而柔和, “少主持?” 嗯。倒是很符合僧人嘴之乎者也的刻板印象。 “抱歉,是出自新约里罗马书的内容。因为您说身体不受控制地行走,就联想到了。” 看着少女虚心求教的表情,他怔愣片刻,缓声讲解起来: “【所做的事自己不明白,愿意做的不做,憎恶的倒去做,这样看来,如果所作非所愿,那么规定不可做之事的律法是善的,而我所做之事则是身体里的原罪做的。】 原文便是这个意思,阐明了人的行为和内心之间的冲突。” “新约?主持您皈依佛门,竟对其他教典也有研究么。” 男人语调温和:“我在大学专攻宗教学,研究跨宗教文化。了解各种信仰之美,能让我与更多信众沟通心灵。” 德子点头。 ... 薄西山,刺眼的光芒从山林间溢出,她微微眯起眼睛来。 男人细长的手指宛如笔的柳条,落下车帘的动作不带一丝多余的力道,极轻,绘画一般。 毫无疑问,他是个践律蹈礼、教养极佳之人。 尽管之前了心绪,但也可能是出于对村庄的维护,抑或是偏离常规的不。 刻板、责任心、不容置疑的权威,作为村庄的话事人维护着秩序。 私底下却博览群书,兼容并蓄,副业还是小说家,笔下尽是鬼神之事。 室井主持,虽然人的格是多维度的,但如此频繁的切换,也太割裂了吧? 没错,德子读过室井静信的小说。 她的母亲,山野妙子是外场村出身,对室井寺院顶礼膜拜,不仅每年都会回村供奉香火,家里还购买了少主持全套出版作品。 他的笔下,全是被神抛弃之人。 大量引用圣经中的神鬼逸事,笔触看似温和中立,实则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他的寓言似的讽刺和隐喻,再加上细腻的描写技巧,让她一度以为作者是个桀骜不驯的奇僧,谁知道面上竟如此循规蹈矩。 ... “您认为,人的身体内植着原罪么?” 少女的轻柔的声音回在车厢中。 司机穿着寺院杂物役所的制服,沉默地控着方向盘。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在室井分家做活,从京都一路跟到外场村,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少言寡语,他几乎化为了一块石头。 因此,室井静信很少在车上与人谈。 他向来都是坐得笔直,隔着车窗眺望远处起伏的群山,或者波浪似的麦田。 每当他上路,除了定期巡访外就是红白喜事,或者特殊子的开示讲法。 作为室井寺院唯一的继承人,村民们崇敬的少主持,这片植遍枞木的土地才是他的归宿。 原罪? 行之事,莫自知;行不行,所恶反为。 静信微笑着:“我也没有答案。” ... 路程不到十分钟,他们很快抵达了尾崎医院的门口。 德子刚打开车门,就被一双大手抓住了双肩。 男人披着白大褂,边挂着零碎胡茬,表情十分凝重。 “德子,你没事吧?” 夫俯身钻进车厢,抓着她上下打量,伸手去摸她颈侧:“……脉搏正常,有没有外伤?” “没有,医生。”德子抓住他的袖口,“我就是去了一趟城里……阿嚏!没事,是车里的空调有点冷……” 夫看了一眼旁边穿着厚重和服的好友,赶紧将少女拢进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头。 静信微笑:“夫,要和大川先生他们说一声。” 男人点头,朝医院门口另外几个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人找到了。 “去诊室里做个基础检查,静信,你也一起来。” ... 二人都一切正常。 尽管德子脸苍白,看着虚弱,但走路说话都正常,没到贫血的程度。 夫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回了一趟东京?来回要五六个小时,为什么不和身边人说一声?” 男人的声音罕见地有些严厉,这是他一贯面诊病患的模式。 德子缩了缩脖子:“医生,我不知道。我也和少住持说过了,身体自说自话地行动,我糊糊地就去东京了。” “……催眠?”夫眉头皱得更紧,“你回忆一下,什么时候出门的,出门前都遇见了什么人?” “我是中午11点接近12点出门的,家里就只有智子婆婆和广泽阿姨,什么人都没见……” 见好友在一边认真问询,确认着少女被催眠的可能,静信不免失笑。 在他看来,山野德子大概率陷入了躁狂状态,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出现了短暂的记忆丧失。 德子之母,山野妙子是室井寺院的信徒。 在搬入外场村之际,她就带着女儿来专门拜访过寺院。 在她口中,德子平时成绩优秀,却高考失利,无法接受落榜事实以至于闭门不出,格也变得格外易怒,摔砸东西不说,甚至拿水果刀伤了自己的弟弟。 她带着女儿去诊所,虽然具有轻微的躁狂状态,但最终将这次刺伤事件定义成急应反应。把女儿送到人烟稀少的农村,是为了让她离悉的环境以免触景生情。 由于自己是家庭主妇,平时还要照顾上班的老公以及还在上学的儿子,她拜托静信多盯着女孩的状态,每月月底带她去寺院里住上几,诵经祈祷,平定一下心绪。 德子的情绪状态不好这件事,只有作为寺院管理者的他和他的父母知道。 “让德子旁观一下法事,或者在您每静修诵经的时候,允许她静坐旁听。” 美妇人的面庞上洋溢着深沉的虔诚和几乎疯狂的热情:“只要处在神明身侧就好……” “……浸入神谕的震音里,她必将悉一切。” 想到那个画面,静信微微蹙眉,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也快到每月约定好的子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