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老姨母死在了鲁老太的前头,死之前,恳求大太太让她们葬在旁边,清明时也有孩子能来烧个纸,敬三炷香,谁都不想当个漂泊的野鬼。 魏建信走之前,再次恳求母亲魏淑贤,让她离开东北,到温暖的南方去,祖母已去,弟妹也长大,她不必在原地,维持一个不需要维持的鲁太太名分。 往常魏淑贤有诸多的理由拒绝儿子,可这一回,她说:“让娘想一想。” 鲁有 原想和阿贤,还有三个孩子说说话,一回头,却看到他们母子四人在一起小声说话,有商有量的,他想 话,却没有余地,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都已经 离他们的生活太久了。 第134章 鲁有 的母亲去世, 江心还是先听家属村其他嫂子们说的,霍一忠那天被团长留下来开会了,中午吃食堂, 晚上很晚才到家。 有几个嫂子说好, 等鲁师长和何嫂子回来, 她们就去探望一轮, 男人有男人的 际,女人也有女人的 际。 江心对何知云不 快,但也点头说了好,反正混在人群中,不必太突出就好。 晚上霍一忠回来, 有些疲惫, 江心给他端来一碗热面,陪他吃饭。 现在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手脚不僵,大棉袄 掉, 换上了薄衣裳,人人身上都松快了些。 “今年似乎少了很多出差?”江心坐在霍一忠旁边,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出去了,真难得。 “对,今年主要计划是训练, 除非是上头点名出差办事, 否则都不出去了。”霍一忠一手玩她的手指, 一手吃面,这是个坏习惯, 可他们偏偏就习惯了。 两人上去睡觉时, 提起了鲁有 老家丧葬的事情。 霍一忠说, 和团里的几个弟兄已经让小康他们帮忙买了花圈,等鲁师哥回来,大家可能还会一起喝顿酒,不过听姚政委的意思,鲁师哥很累,并不想再应付这些了。 江心想,老太太活到八十八,确实算长寿,也能叫喜丧了,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丧事,何况现在整个情况晦暗不明,鲁师长不愿意大张旗鼓也是对的。 夫 带着孩子,丈夫上班训练,孩子上学,江心在家里理家,偶尔算一下家里的钱,后头能买些什么东西,又能做点什么事情,钱生钱,现在不能动,不代表一直不能动,过得有几分“男耕女织”的意思。 林秀偶尔会写信来,大概是见过了江心,受了人家的好处,放下了从前执拗的傲脾气,平和叙事,知道和霍一忠不对盘,连写信都直接写给江心,江心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自己把信读给霍明霍岩听,好在信不长,讲的都是家里人的事,那边的舅舅舅妈,还有表兄弟姐妹,似乎怕孩子们忘了他们,时不时得提点着。 霍岩开始懂事,也知道什么是亲妈后妈了,每到读林秀来信时,他就会抓耳挠腮,撒娇作痴,想逃避这种读信的时刻,孩子可能不懂表达其中的不适,但是抗拒是很明显的。 江心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几分暗喜,孩子还是向着她的。 霍明有时会不耐烦,但大多数时候能听进去,偶尔还会和江心念叨几句。 有一回,林秀说霍明的表哥表姐如何聪明可 ,现在已经上六年级了,会背好多诗,让她和弟弟也要学习他们。 霍明正半躺在江心的膝盖上,一双小短腿跟踩自行车一样动来动去,突然说了一句:“我记得表哥表姐,在爷 家里的时候,她偷偷把 蛋存起来拿回去给他们吃。”又说,“我和弟弟哭了也不能吃的。” 这个她,就是林秀。 江心哽住,话都不好往下接,谁说孩子没记 ,该她记得的,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妈,我们今年还去外公外婆家吗?”霍明爬起来问她。 “今年不回去,等下回,你爸把假期攒起来,咱们再一起回去。”这是江心和霍一忠商量过的。 “那外公外婆会想我们的。”霍明就是想去和平平玩儿,看看小舅舅说跟红猴子一样的妹妹江安,还想去一趟申城,摇着江心的手撒娇,“去嘛去嘛去嘛。” 就连霍岩那小子都记得:“妈,我们去看水晶大吊灯!”他还画了下来,只是江心完全看不出那个 象的线条是吊灯还是头牛,只能闭着眼睛瞎夸他一顿。 “咱们再商量商量。”江心也有几分想出去走走,天天待在家属村确实容易无聊,人的反应都要迟钝了。 这话刚说完没两 ,江心就收到江淮的来信,读完信的她,心里发沉。 江淮写信来,说的是老水逃开后,一些关于侯三的事。 自从去年江淮和侯三闹翻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新庆这样小的地方,时常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着也是擦肩而过,说起来,男人的气量这个东西,也很玄乎。 老水对侯三提出要赚大钱的提议,侯三纠结一番,就答应了,把自己手上的钱都投入到这个事情里头,一开始还小小地运几箱货,接着是十几箱,等货到了附近,除了找原来的 人出掉,又去找了江上兄弟,让他们帮着运到临市和省城去,可以说是侯三的渠道比以往扩大了三倍都不止。 好在老水和他心里还有点成算,知道这些事不能传出去,真正知道他们是幕后主要人物的也不多。 侯三这人,说他贪利,也不尽然,赚的钱,不是拿回家里,就是帮扶一些家中困难的兄弟,有几分实在的义气在,所以他才能把人给召集起来,有兄弟能替他跑腿办事。 手里有了钱,侯三不 足北方来的苏联货,南方的东西他也参与了,一南一北, 汇到他手上,水路和铁路都能搭上桥,也确实有几分能耐。 自从老水跑了,那三十箱货被收押在案,侯三就有些崩了,里头的巧克力和大香肠这些东西已经很少了,几乎都是烟酒和一些做工 细的工艺品,是值钱的好东西,市面上少,销路很好,好几个人凑钱给老水进的货,大家都指着这三十箱货分一笔钱的。 谁知道货说被扣就被扣,老水却始终不见踪影。 好多人都想把气出在了老水家里人的身上,侯三一开始也想揪着老水年轻的 子问,你丈夫究竟去了哪里,好歹出来给我们 代一声,当时火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货会被查? 可看着被人威胁后连门都不敢出,怯生生的嫂子,搂着年幼的儿子一声不响,抬眼看人的勇气都没有,要他一个男人去打一个女人,他又做不出来这么王八蛋的事儿,最后只好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晦气! 北方的路线断了,凑了钱的人想 笔钱的心气也被打 了,这个事情又不能嚷出来去报公安,真正的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 ,自己人一聚在一起就咒骂老水。 侯三手上好歹还有南方那边的来货渠道,北方的被掐了,他手上还有十几个跟着他的兄弟,都要吃饭,等着他发钱,侯三就干脆找人借了钱,又增加了南方那头的货。 和他一起做这个生意的,是一个叫阿九的男人,阿九此人,听说祖上就是新庆的头目,解放后打靶了好几个,他家里消停了一会儿,可近两年又有抬头的迹象了。 阿九的正经名字,大家都忘了,就知道他在家里排行第九,长得凶神恶煞,有些土匪气 ,没有工作,不论多热的天,出门都穿长袖的衣服,衣袖口藏着一把刀,又莽又猛,江上兄弟都得称他一声九哥。 人是危险的,可侯三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跟这人合作,让阿九看着南方来的货。 当初老水让他合伙做生意,他把几个要好的兄弟给拉了进来,现在个个都朝他诉苦,说那是家里所有的积蓄,现在真是连口饭都吃不起,指着他想想办法。 赚钱的时候又不见他们嫌这钱不够正路,反正亏了都找上了侯三。 侯三和老水带着这几人赚了几个月的钱,也有点当大哥的威风了,自觉要对他们负责,就对南方那头的货更上心了,不论是吃的喝的,还是消费品、工艺品,只要新庆和省城少的,他来者不拒。 阿九手上有人,让他跑跑运输、逞凶斗狠可以,可让他去散货去算价格,那就是草包一个,所以侯三每天忙得跟个 飞的苍蝇似的,谁有事都能来找他,请他帮忙拿主意,就是这种每 帮人解决问题,决定货来货往的事情,让他滋生了一种可以指点江山膨 的心理,以为自己已经是个人物了。 自从江淮和侯三决裂后,大狗就处着他们俩人中间,侯三叫他跑跑腿他就赚点小钱,江淮找他喝点啤酒,二人也能说得上话。 江淮侯三二人吵过架,谁都拉不下脸来找对方说话,只能从大狗口中了解对方的信息,可偏偏谁也不会对大狗说再多的话。 侯三认为江淮这人是个老古板,写了两年冠冕堂皇的材料,去省城培训两回,怕不是被条条框框给钉死了,往后还能做得成什么大事? 而江淮则是不认同侯三这种大张声势的做法,要说他在公安局这两年来学会了什么,就一句话:稳打稳扎,风物长宜放眼量。侯三太过 进,不是好事。 这一年的时间里,两人如同两条平行线,各过各的,没有 集。 直到今年列车公安寻求新庆公安配合,到老水家里去查走私商品的事爆出来,整个新庆小城都沸腾了,这是难得的大案,省里和市里的报纸都派了记者出来,写文章报导了这件事。 公安跑了好几趟老水家,可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人去了哪儿,找不到人,总不能抓他家里人去顶罪,在火车站刮出两三个小喽啰,供了几个人名出来,证据又对不上,最后把那几个人关了一个月,又把人给放出来,立了案,重点仍放在搜寻老水身上。 侯三完全是走了狗屎运,抓的那几个小喽啰都是老水安排搬货的人,也没见过背后散货人侯三,这才没有把他给供出来。 因为这件事,新庆公安的石局长到省城去开会,省城领导点名批评了这件事,新庆是个小地方,竟然出了这么大一个毒瘤,可见新庆公安严重失职,没有察觉到罪恶就在身边! 这个会把石大智的脸都批绿了,他回来就召集了干部们开会,让大家上半年专门打击此类投机倒把、发展资本主义尾巴的事情,平 加强火车站和码头的巡逻,最后连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话都说出来了! 加上首都传来一波接一波的震动,似乎每 都有不同的思想在拉扯,文件一张张往下发,人心惶惶,本来就保守的工作,现在更是如履薄冰,生怕犯错误。 侯三和阿九的生意,其实也不是那么隐蔽,真要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尤其是在他们近来招摇过市的情况下,更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新庆市里的公安把乡镇来的面生队友放到大街小巷去买货,逐渐收集证据,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摸出了不少人,以及他们运作的方式。 石大智很重视这个案子,他也想破大案,下回去省城开会才能抬得起头来,召集了局里几个重要的领导开会,让他们去布局抓大鱼这件事,任务一层层派下来,整个公安局都忙碌起来。 江淮也被这个专案组的负责人点进去开会,因为后头要写总结材料,江淮最好参与一下这种事前准备。 这件事得做得周密,但还是要人去做事的,会开到一半,江淮就这样在抓捕人员的名单上,看到侯三的大名,他擦擦眼睛看着眼前的纸张,“侯信德”三个字,赫然在列,他眼皮一阵急跳,深 一口气才稳住自己。 散会前,负责人很严肃,说:“这个事情大家必须保密,大家伙儿辛苦几 ,今天下午回家一趟,把衣服拿过来,住在局里的招待所里,出任务前不要和其他人联络了,随时待命。” 江淮本来就住招待所的那个小房间了,他更不能 走动,一动就有嫌疑。 可偏偏那阵子公安局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连后勤都被派了出去,好几个非专案组的人都有意见,他们的工作也得照常展开,偌大一个公安局,总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就把所有人力都占了。 跟市政府那边打 道的一个科长想点个人去送个文件,找半天,只看到就江淮这个临时编没被派出去,还伏在办公桌上写东西,就拿着一叠材料过来,让他骑自行车跑一趟,说是让在市政三楼办公的齐主任帮忙签字盖章,还叮嘱他每一页都要盖章,盖好章再拿回来,明天就要用了。 江淮刚刚才参加一个抓捕会议,有的同事已经回家拿洗漱衣服去了,他是因为就住招待所,所以不能 动,听了这科长的话,下意识去请示那个专案组的负责人,负责人不高兴,但也不想和这个科长红脸,就对江淮说:“早去早回。昨天你写的那个材料没改好,我还等着给石局 上去。” 江淮点头,沉声应是,这种小领导们之间的小官司,每天都在上演,他只是一个临时编,后头又没有人,虽说是陈钢锋推举进来的,又不够硬气,点起来最好使,好多细碎的活儿都会派给他去做。 出了门,江淮骑上自己的自行车,一路往市政那头去,刚刚那科长说,齐主任是在三楼,他的车把拐了个弯儿,去找了趟大狗,让他帮忙去趟筒子楼,告诉家里这几天不回家吃饭。 侯信德有个二哥,叫侯仁德,在那拐角的楼里办公,江淮以前和侯三一起玩儿的时候,见到大哥二哥都会跟着喊,在路上见着,侯家二哥还会让他上家里吃饭。 这天侯二哥在办公室里看着新发的文件,楼下保安递上来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信,说是有人放在保安亭的,他打开一看,里头写了一行字,力透纸背:“很快就要下大雨了,让侯三回家避雨。” 侯仁德站起来,又收敛起脸上惊讶的神情,把信揣在兜里,到前头的去找他大哥侯文德,兄弟一合计,就找老爹去了。 侯三的爹一看到这张字条,吹胡子瞪眼:“这个孽子!让他老实点,非要惹是生非!”又对两个儿子说,“把老三找回来,关回你们![](//www.comic5.com/ig/nai.png) 家去,轮 看着他,这几天别让他出门!他敢闹就给我打断他的腿!” 侯大侯二是在一个商店门口找到的弟弟,大哥二哥当过兵,力气大,两下就把他扭住,说他不孝,把![](//www.comic5.com/ig/nai.png) 气病了,要抓人回去认错。 侯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命挣扎,不肯回家,门口好几个认识的人,两个哥哥在外边也不给他面子,气得七窍生烟,何况他有一批大货今天夜里就要到了,绝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跟兄长们回家,扭动得很厉害,把桌子上的茶壶都撞掉在地上了。 侯大哥没有客气,利落地给了他一个手刀,把侯三敲得说不出话来:“![](//www.comic5.com/ig/nai.png) 都气得起不来 了,你还敢在这儿顶嘴!” 这是人家里的事儿,侯三外头的兄弟再讲义气再劝阻,也不能阻止人家的大哥二哥教训亲弟弟,劝和是劝和,就是说不动人家。 侯老爹信奉![](//www.comic5.com/ig/gun.png) 底下出孝子,大儿子二儿子还算听话,但小儿子自小就调皮捣蛋,因此侯三小时候没少挨打,导致侯三有记忆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不和他爸亲,倒是![](//www.comic5.com/ig/nai.png) 疼小孙子,宠得他有些上了天,侯三就是把他爹气死了,也不会对![](//www.comic5.com/ig/nai.png) 不孝。 反正大庭广众之下,侯三就这样被两个大哥给“押”了回去,关在他![](//www.comic5.com/ig/nai.png) 家里四五天都不能出门,两个哥哥轮 看着他,他一动,就真给一 子,打得他肌 紧绷,眼冒金星。 侯三都二十五岁了,还在挨老爹和大哥二哥的 子,气得他要大叫大吼出来,又怕吓着眼前年迈的![](//www.comic5.com/ig/nai.png) ,这才 着火气,问大哥二哥,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侯仁德把那封信拿出来,递给侯三,侯三看一眼,跌坐在椅子上,脸 有些白。 这已经是他被关起来的第三天夜里了,衣服没换,一身馊味, 脸胡茬。 入夜,侯老爹这才一身疲惫进来,踹了侯三一脚:“你是要气死你老子才甘心!” 侯三梗着脖子,不服气,雄赳赳的样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死我不成?” 侯老爹这才坐下,抹了一把脸,让人把窗帘拉上,这才开口:“公安今天破了一起大案,有个叫阿九的,和他两个兄弟,都被打死在江上,抓了二十来个人,缴获了四十箱南货。” “你是想死在江边,还是想在家陪你![](//www.comic5.com/ig/nai.png) 多吃几顿饭?” 第135章 关于侯三的这件事, 江淮的信写得很详细,厚厚一叠。 侯三被关在他![](//www.comic5.com/ig/nai.png) 家,关了有十来天, 到最后大哥二哥不看着他了, 他也没敢出去。 外头关于这个案子的风声慢慢散了些, 当场被抓住的二十多个人, 招供了这次的走货,石大智本来就重视这个案件,一心想着把上回在省里开会丢的面子给捞回来,行动开始后,亲自坐镇, 夜里都不回家了, 在办公室指挥工作。 有领导的加持,新庆公安速战速决,雷厉风行,抓了人后, 连夜审理,整理资料, 汇报上级,五天后得了省里的回复,就在公安局门口贴出了告示, 宣判这些人劳改的年限和地方, 而侯三这回没有在此次名单上。 可侯三本来就是领头人, 这帮人又是在新庆大本营被抓的,他活动得这样频繁, 招揽了那么多的兄弟, 怎么会没人把他供出来? 因为这次案子抓的人多, 审讯的时候,江淮和其他几个同事轮 做笔录,手都写酸了,光是听到“侯三”这个诨号就不下五次,他写字的时候,眼皮都不跳了,只是快速记录,低着头,一直不曾说过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