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猫年纪大了,嘴巴两边的发斑白,它慢腾腾挪动步子,尾巴高高竖起,走到明月锋脚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脚踝。 “你怎么还在这?”明月锋将箱子提进玄关,顺手关门,北师大九月初开学,按理说印寒九月份就该去海淀上班。明月锋八月下旬出差,在外面漂了两个多月,回来发现印寒没走,顿时心下怪异。他弯摸摸灰猫的脑袋,问:“你爸呢?” 猫咪亲昵地伸头蹭他的掌心,拖长声音“喵——喵——”地撒娇。 北师大校区分散,西城、海淀、昌平皆有分布,印寒被分到西城校区授课。他对这个工作地点分外意,离崇文门近,正好不用搬走。他身体好,买了辆自行车,每天骑行四十分钟上下班,到点就走,坚决不多待一分钟。 年轻帅气的博士生站在一众或秃顶或白发的教授专家中,自带引人注目的光环。饶是印寒不善言辞,气质拒人千里,仍然防不住热心的中老年同事询问情状况,积极地给他介绍对象。 于是在上班第一周,印寒板着脸对办公室主任说:“我喜的人是男生。” 这句话但凡搁在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互联网大厂、广告公司、外企,不过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提醒,不足为意,但放在传统的事业单位,冲击力不亚于一颗核弹。 印寒不在乎。 他只在乎准时下班,回家喂猫,站在台上等待归家的明月。 至此,印寒的工位周围再没人来问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虽然同事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总归是安静许多。他合上民法典,将电脑屏幕里的论文一一关闭,关掉电脑,提起黑背包扔在肩上,迈着轻快地脚步下班,算算子,明月锋该回家了。 没有经验的讲师从本科生带起,印寒的俊美足以在男生比例较小的法学专业引发一场风暴。比起尚存分寸的同事,刚刚迈过成年礼的学生们攻势凶猛,男生的嫉妒、女生的倾慕,汇成彩斑斓的河水向他涌来,比如今天,印寒的自行车把上卡了两朵玫瑰花。 娇的花朵向着夕盛开,昏沉的光线将自行车的影子拉扯悠长。印寒在自行车旁站了一会儿,捏起花枝,小心翼翼地将它进一旁的花坛中。他弯解开车锁,把u型锁挂在车头上,推着车走出校门,沿着狭窄的胡同慢慢走。他想起明月锋送他的礼物繁多,他却没有心准备过什么礼物送给明月锋。 鲜花就不错。 从恭王府一路骑到崇文门,路过许多致的花店,他选择离家门口最近的一个小门面,走进去,在花店里转了两圈。白的铃兰、鲜红的玫瑰、温暖的向葵、忧郁的风信子,印寒思考明月锋像什么—— 像月亮。 印寒呆呆地站在鲜花簇拥、狭小的花店中,思考半晌,站在柜台旁包装花枝的女店员问:“你好,需要什么花?” “我、”印寒磕绊一下,茫然地看着店员,“我要这个。”他指向一丛淡黄不知什么品种的花朵。 “姬金鱼草。”店员说,“它是一种小众的花朵,花语是‘请察觉我的意’。” “就要它。”印寒觉得内容很符合他的心意。 “要几支?”店员问。 “三支。”印寒说,三支看起来不多不少刚刚好。 店员将三支花朵包装好,绑上淡黄的丝带,系成一个致的蝴蝶结,递给印寒:“二十八块。” 印寒握紧花束,付过账,推着自行车朝小区走去,心下暗自雀跃,希望明月锋在花谢之前回来。 明月锋站在灶台前,打开油烟机,拧开火,往锅里倒葱姜蒜。隐约听见玄关处开门的声音,他抬高声音:“寒寒,过来帮我煮面条。” 印寒拿着花,蹑手蹑脚迈进厨房,站定在明月锋手边,他捧着花,向明月锋展示:“送给你。” “谢谢——这是什么花?”明月锋转头,新奇地捏捏黄的花瓣。 “金鱼草。”印寒说,“很好看。” “是的。”明月锋说,“放在餐桌上吧,明天我买个花瓶装它。”他反应平淡,视线移回炒锅,手执锅铲翻炒食材。 印寒失落地垂下手,将姬金鱼草放在餐桌上,打一瓢水倒进小锅,站在明月锋身边煮面条。 “工作觉怎么样?”明月锋问。 “一般。”印寒说。 “和同事相处得好吗?”明月锋说,他想起印寒独来独往的孤僻格,无奈地叹气,“有个饭搭子也行啊。” “没有。”印寒硬邦邦地回答。 “好吧好吧,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明月锋投降,他把芹菜炒倒进餐盘,继续往锅里倒油炒下一盘菜,“这次出差,珠三角和长三角两头跑,见了三十来家企业,累死我了。” “当然,有意向的企业居多,斯宾的招牌还是很管用的。”明月锋说,聊起工作的他眼中是闪耀的火光,“等我明年做出效益,拿到明珠峰会的邀请函,就能和无垠搭上线了。” 印寒说:“你可以的。” “我当然可以。”明月锋信心,角上扬,“我小时候曾想过拿回我爸妈创办的品牌,可惜只是想想。那时候‘秋青崖’多火啊,新闻联播前五分钟的黄金时段打广告,全民狂热,不愁销路。” “现在呢,竟然有品牌重组的风险。”明月锋说,“真是风水轮转。”他关掉轰隆作响的油烟机,“也只有沦落至此,才给我肖想的机会。”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