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将要收敛的,必先扩张;将要削弱的,必先强盛;将要废弃的,必先兴举;将要取去的,必先给予。】 *这话的后一句是“是谓微明”(这就是机先的征兆),微明院的名字就出自这里。 第14章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下来,帏中的女子呼愈发急促,额头和长颈沁出细汗,先是着气,随即又用贝齿死死咬住,眠在旁边的男子半撑起身体,借着帐外红烛的昏光,用女子放在枕边的绢帕仔细拭去汗珠,守了两刻终于见好。 ...... 夜头正浓时,约是白劳作过累,一阵山响般的鼾声从百姓家的破子棂窗中挤出,惊得在屋舍檐下过夜小憩的鸟雀儿连连飞走,最终循着蚊蝇光亮,一路飞至巍然耸立于朱雀街正中的三重檐钟鼓楼,落脚在歇山顶的正脊上。 歇山顶以灰筒瓦铺就而成,檐边是绿琉璃。 小吏提着胡,来到楼檐下坐着,往壮丽巍峨的城瞧去,从这里直走七百二十步就可以抵达廷内的钟鼓楼,在那儿比这儿舒服多了。 虽然报时偏差重则是杀头大罪,但与黑夜为多年,他已经能够估摸到到大概时辰,次次未出错,便也愈加大胆了,此时长叹一声后又打了会盹,然后猛然睁开眼,立即起身往方台走去,边去拿制的铁槌,边目不转睛盯着往下水的铜漏。 细雨丝往下飘着,逐渐变大,小吏依旧不敢动。 当箭杆的刻度从盖孔处出之际,他眼疾手快的敲响立在一旁的铜片架。 铜片一响,执掌鼓槌的小吏则紧跟着敲响大鼓定更,硕大的撞钟声也随之响起,由建邺城中心向周围五十里传达,为百姓报时。 各府的负责守夜的小厮听见后,也随之敲响梆子。 ...... 红烛燃过一夜,只剩下微弱的火光在油蜡中烁烁,灯绒渐渐湮灭。 宝因在漆黑中睁开眼,昨夜她睡的不算好,一觉醒来竟比睡前更显乏累,于是便躺着消解了会头昏脑的觉,直至听见外头窸窣的脚步声,才坐起身来,哑声道:“梆子响过几声了。” 刚到厨房吩咐侍女准备热水的玉藻停下脚步,站在外边廊下,想起前面响起的撞钟声和梆子声,为避免惊扰屋内还未醒的人,刻意小声答道:“四长声,一促声。” 这是丑末、快到寅初的梆子声。 该起了。 昨归宁后,今起便要正式担起人妇的责任,卯时一过,林业绥也正式要去京兆府上任,万不能出错。 宝因掀开翡翠绿衾被,刚要下榻,忽觉凉意过脑,低头就瞧见有小片肌肤在外,想是累忘了,她不急不缓的系好散开的衣带,推开帷幔又瞧见黑鸦一片,只好开口喊人:“玉藻。” 一直侍立在外面,唯恐女子有什么吩咐的玉藻遂即笑着应答:“大,我还在呢。” 宝因眨了眨眼:“进来点灯。” 玉藻所站的廊下是外间,听见女子的声音,着急的顺着廊下走了几步到里间外,由棂窗看进去,黑幽幽的,寻常人或许还能瞧见一二轮廓,可宝因面对这样的情况就如同瞎子,八岁那年夜里为范氏母亲——孙老夫人侍疾,还因此磕到额角,血不止,那一整夜楞是半点哭声没有,直到翌被侍女发现,额头的疤也用膏药抹了三年才消去。 自那以后,女子所眠的屋舍在夜里不能断烛火。 她着急的直接喊了闺中称呼:“娘子,您千万别动,我这就进来。” 宝因扭头去瞧另铺一锦被的男子,见未被吵醒才放下心来。 瞬刻,隔扇门被轻轻推开,玉藻一手端着油灯,另外一只手拿了几蜡烛,赶忙就挑起软红纱的隔帘进里屋来将蜡烛点明。 “只点妆奁和香案那儿的,爷还没醒。”有了一点光亮后,宝因拢屐下榻,见玉藻还要去再点,出声阻止,然后转身仔细掖好帷幔,不让这微弱的烛光渗进去,接着吩咐道,“你去瞧瞧前些子做的香粉能不能用。” 很快宝因又略有些难受的开口:“顺道再去吩咐人端碗热茶来。” 嗓子还在紧绷着,咽唾沫也有痛。 玉藻欸了声,握着灯盏把转身去外间,点燃余下的几蜡烛才离开去忙吩咐的事。 - 未几一刻,便有侍女捧着茶盏进来,宝因喝了两口缓解渴,玉藻也恰好拿着青瓷大肚罐进来,打开后凑到她眼前,笑道:“我做不来闻香的雅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还是大自己闻吧。” 她小时候子跳,读书识字也是女子着她才认了些,勉强能做几首打油诗。 宝因无奈摇头,只好放下茶盏,接过香罐仔细闻了几下,经过子积淀,淡淡幽香沁入鼻间,已经能用了:“先拿去香案那边放好,再将熏香要用的物什都一起找出来,我待会过去。” 玉藻离开的同时,侍女也赶紧服侍女子穿衣裙,可李秀还未来,发髻也无人会梳,只得先以玉簪暂时松松的挽上去。 随后宝因走去香案前的方杌坐下,拿金勺舀了些自己做的松君香到莲花炉里,又取了蜡烛立在底部中空的莲花炉茎中,盖上竹篾条编织的熏笼后,将昨夜提前备好的衣袍笼罩其上。 衣袍熏好香时,自朱雀街发出的鼓声与撞钟声混杂传来,快慢各敲撞十八次,一阵热闹,直到反复六次后才停歇。 这是卯时的报时,听到这声,皇帝和当官的要准备上值,做买卖的要准备客,妇人要晨起开始忙活家中事务,均不得怠慢。 宝因收好衣袍,抱在怀中,起身要去叫醒男子,却见男子坐在卧边,微躬身撑头,一言不发,他似乎睡得也不好,乏意隐约可见。 她走过去,体贴问道:“爷没睡好?” 林业绥抬头,向女子眉心扫去,昨夜那里蹙成山川,花费许久才被细细抚平,若是说出来,只怕她又要更谨小慎微,连与他同共枕都要不自在了。 他轻笑道:“大概是被昨夜的那场雨给闹的。” 宝因没听到这场雨,好奇的往支起来的窗外望去,还真落了一地的花叶,打在地上,来回被人踩烂,专管院子洁净的婆子也已经在清扫。 她将绀青圆领袍给男子后,脚下转去拿发冠。 林业绥抬手系袍带,束间蹀躞带,侍女估摸着时间端了热水进来,洗漱过后,向宝因说了声要去京兆府,直至得到女子回应才抬脚往外走。 恰好有仆妇在此刻慢慢腾腾的步入微明院,瞧见的人都喊了声“李婶子”。 见到从正屋出来的男子后,李秀急忙上前,低头行礼。 居高而临下的林业绥只瞥了眼,不置一言。 李秀进屋也不敢大声吐气,这位绥大爷离家多年,真正回府的时间才不过三月,跟她们这些下人不时常接触,至今也摸不清他的情如何,但遇上的那几次都是淡漠寡言的,吩咐她来给大梳头也是通过小厮。 - 童官早已备好车在旁门,此时正靠着车辕在打瞌睡,耳廓动动听见开门声,立马睁开眼,站直身体奉。 随后,他牵着驴,驴拉着狭小车舆往京兆官邸而去。 京兆府官署修建在建邺城西市旁的光德坊内,临近皇城,从永乐巷所在的永乐坊出发,需路过五个坊才能抵达,驴车晃晃悠悠走在丈宽的黄土大街上,与生活百态擦肩而过,直抵目的地。 “爷,到京兆府了。” 童官一伸腿便落在地上,又转过来踮脚将蓝布帘子捋过一侧。 林业绥弯身下车,手里提了贯通宝,递到小厮面前:“先抓些滋补安神的药送回微明院给大,再来京兆府。” 童官双手捧过通宝,眼尖的发现自家大爷的右手拇指上有牙印,呈月牙形排开,皮之下还能窥见沁出的血痕,看起来像是人咬上去的,只要那人再大力些,鲜血就能直。 府中又还有谁能咬绥大爷呢? 他笑道:“大爷,要不要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您的手?” 林业绥扫了眼,不甚在意的淡言:“无碍。” 童官知自己开错了玩笑,低头牵着驴车去由后门进京兆府停放,再赶紧去为大抓补药。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林业绥瞧着卯时就该打开的京兆府门仍紧闭,只是付之一笑,继而踏上台阶,亲自去敲响这扇门。 - 尚在微明院中梳妆的宝因望着铜镜,伸手抚过上轻浅的牙痕,玉藻瞧见也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装作不知,这样的事情从娘子五岁去到范氏身边起就时有发生,醒着临深履薄,半点思绪也不敢外,唯有睡了才会表出内心痛苦。 即使如此,那也是安安静静的,不梦呓不梦魇,生怕扰了谁。 每次晨起都是见到上咬痕才知道。 想必是昨归宁发生了些什么,才会又这样。 黑夜不能视物与这个是同发的病症,但不是什么要命的,加上不愿让外人得知,便也从未去看医抓药。 宝因覆粉遮盖,选了款深一些的红口脂,边抹边思索不得,这次的牙痕缘何会如此浅。 隔帘所缀的珍珠响动,走进来一个人。 “大。”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天天开心吧! 第15章 (修) 宝因在里屋,屈身倒在卧上,伸手往枕头底下摸着昨夜下的镯子耳坠,听见外面震天的唠嗑哑然自笑。 由头是她去院子里晒些将要发霉的衣物,玉藻都要跟在后头,李秀便觉得玉藻离不开她,于是用带着逗乐子的语气劝玉藻留在微明院,说什么大.头一遭正儿八经的去侍奉姑氏,是顶要紧的事情,她在林府十几年,再适合不过。 玉藻听完,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恰好童官也回来了微明院。 在正屋外头,喊了声:“大。” 宝因起身,抚平了下衣服缎面的褶皱,才挑帘去外面,站在廊下瞧出小厮是谁后,缓慢的语速中又有几分急切的担忧:“找我有何事?你不是该跟着大爷去京兆府了吗?怎么才去这么会儿就回来了?大爷呢?” 童官被连串的询问得脑子懵了,花时间理清后,吓得将手里的药包提到与自个脑袋齐平的位置,急忙解释道:“大爷已经到京兆府了,只是刚到就吩咐我去抓些滋补的药回来给大,待会儿我就要回大爷那去。” 宝因这才放心下来,她只怕林业绥第一上任就出什么事情,当即命就近的小侍女去接过药包,童官弓着低了下头,以示自己的低卑后,转身离开。 李秀听到是滋补之类的药,下意识便认为是那种滋的,故走出来搭腔打趣道:“大爷也是个会心疼人的,要换了旁的男人,把人折腾到要死要活的,一下就不管人死活了。” 话虽是这个理,只是这话说得太过直截了当的鄙。 宝因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简单笑笑,脸皮却止不住的腾起一股热,而后让人去将药先用文火慢慢煎熬着。 李秀忙不迭的喊住那侍女,又走近女子,悄声说道:“大,这吃药乃是关乎身子的大事,又怎能拿去给不悉的人煎药?” 这话倒也是在理,多少祸事是由这些入口的东西而起的。 玉藻也急急巴巴的走过来,面容十分严肃:“我去给大煎药吧,还要劳烦婶子替我陪陪大了。” 宝因本想说煎药也不急在这一时,结果这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最后到底还是没说,把戒指拢进手指后,与李秀一道往郗氏的福梅院去了。 去的路上,因这两未好好游府,李秀一直在与她介绍府中景,例如那处假山水景、或是这处院子的花草皆是她当初亲自盯着督办的。 宝因边看边含笑点头,适宜的出点钦佩之:“怪不得太太会如此倚重李嫂子。” 只按照李秀姑氏和郗氏的情分来论辈分,她们是同辈的,可若按照尊卑来说,这声嫂子是不必称呼的,只是李秀是郗氏看重的人,她也只能敬几分的连姓喊一声“李嫂子”。 - 宝因先向郗氏问过安,而后去到东厨亲自做了一道菜,这是新妇需完成的最后一步礼,为此在她出嫁前,范氏还特地先寻好厨娘来教她,但也只学了这一道较为简单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