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也抬头看过来,梦中的故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他们跟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陆行渊常年来山中采药,有一间固定落脚的小竹屋。此刻头正当空,光有些毒辣,陆行渊便带着他们去小屋歇脚,顺便处理谢陵打到的猎物。 谢萱表明来意,说到她和湘夫人准备回宗门。湘夫人当年一意孤行嫁给谢道义,多年来没有和宗门联系,所以宗门内和谢道义的牵扯不多。在这段情里,她从付出到醒悟,她的心境变化很多,准备回宗后闭关修炼,不再过问世事。、 “以我娘的子,这次回去后怕是很难再在修真界面。她和云姨相识多年,今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谢萱和谢陵坐在廊下叙旧,陆行渊无意听这两姐弟的话,提着兔子去远处的水源处清理。 谢陵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道:“那我以后想见姐姐是不是也难了?” “怎么会?”谢萱把谢陵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道:“我娘闭关又不是我闭关,她还是希望我在人间多多走动,多见点世面,而不是偏安一隅,固步自封。再说了,现在的你和我都是自由的,不是吗?” 谢萱看向陆行渊的方向,话里有话。皇城是锢他们的囚笼,现在她走出来了,谢陵也走出来了,他们同在广阔的天地间,只要有心,何处不是相逢之地? 谢陵也意识到自己今时不同往,本来还有些难过的心绪豁然开朗,嘴角不浮现出笑意。 谢萱本来还想问他这些子在魔族过的好不好,此刻却不必再问了,因为她所看见的足以给她答案。 往里需要她护着的小尾巴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些许,少了郁之,言谈举止谦和温润,不在畏畏缩缩。 一个人无意识的表现往往最能体现问题。看的出来,陆晚夜夫妇有好好养他,他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 “你现在修行如何?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谢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谢陵摇头:“我在云姨跟前修行,九姐姐不用担心我。” 谢萱一怔,又是惊讶又是欣喜:“你肯跟着云姨修行再好不过,她可是难得的剑尊。” 仙门里学剑的人很多,但练到极致的却没有几个。云棠最早成名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招式,往往三招之内就能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只不过她不喜追名逐利,三尺青锋在手,行的是天下大道,斩尽天下不平事。 而她和湘夫人是在游历途中相识,二人结伴而行,出生入死,以柳公子和月尊为名,在仙门留有薄名。 在外人眼里,她们二人没什么集,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明白,这个朋友乃生死之。 谢萱以前为了哄谢陵睡觉,有给他讲过这些故事,只是谢陵从来没有想过,故事里他崇拜的月尊就是云棠,那个面冷心热的侠义姑娘,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收养他的人。 一切又变得像梦一样,不真实极了。 谢陵沉寂在那样的惊讶里,久久无言。 湘夫人只是来和云棠道个别,没有久留,很快就带着谢萱离开了。 谢萱没让谢陵送她,独身前来,独身而去。谢陵站在山路上目送她远去,直到谢萱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一时有些怅然若失。 他离开皇朝时都不曾有过这种觉,他原以为是自己对一切都没有留恋,现在看来却只是没有遇见值得他留恋的人而已。 谢陵失落地回到陆行渊身边,耷拉着脑袋,像只被丢下的漂亮小狗,委屈巴巴的,浑身散发着求安的气息。 陆行渊把处理好的兔子架在火上,抬手示意谢陵坐到自己身边。谢陵乖乖地走过去,刚坐下就被人按住脑袋了,他微微垂首,碎发落在脖颈里,洁白的后颈若隐若现。 谢陵的头发偏软,而且蓬松,摸起来的手就像是上好的绸缎,陆行渊一时不释手,手指绕着谢陵的头发,把人揽到肩上。 “你九姐姐所在的宗门离我们魔族不远,你要是想她了,我就带你去找她。” 湘夫人出身望月宗,宗门坐落在天山,是个隐世大宗,不怎么接待外人,但其宗门弟子明辨是非,不是蛮横无理之辈。 陆行渊隐约还记得天山的位置,说是不远,其实也就省略了几天的路程。 谢陵如何看不出陆行渊是在安他?他身在魔族,姐姐身在天山,相逢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即便如此,陆行渊也没有打击他,而是顺着他的心意,让他有个盼头。 谢陵心里暖暖的,靠着靠着就忍不住往陆行渊怀里拱,把他的衣服蹭的七八糟后,直接躺在他的大腿上,仰头看着他。 陆行渊忍俊不,每每这种时候都会想到梦里谢陵长出耳朵和尾巴的样子,又软糯又可,让人忍不住手,想抓到怀里为所为。 谢陵不知陆行渊温和笑意下的坏水,自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回想起刚才谢萱说的话,心中难免百集。 他微微侧身搂住陆行渊的,想了想还是同陆行渊说起云棠和湘夫人。这两颗在仙门燃烧过的新星如今有了不同的结局,谢陵忍不住为湘夫人惋惜。 陆行渊听着听着,落在谢陵头上的手慢慢顿住,他对云棠的过去知之甚少,在谢陵嘴里的那个云棠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是他不曾想象过的。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云棠都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她冷淡的子让她从来不会提到自己的过去,更别说要去辩解什么。 她和湘夫人都是那么的优秀,陆晚夜尊重她,会和她一起行侠仗义,让她继续做自己。而湘夫人却困于深之中,磋磨多年,磨掉了所有的雄心壮志。 陆行渊没由来的心底发酸,他看见的是被困在里的湘夫人,想到的却是梦里的娘亲。 她们实力超群,足以成为一方巨擎,可最后落在旁人眼里,却只是某某人的夫人。好像所有的丰功伟绩,都可以被这个词轻易抹去。 梦里的娘亲坐在那个位置上时,是在想些什么呢? 陆行渊一时哑然,他好像不够了解他娘,也不够了解他爹。他们的过去,他们经历的种种对于陆行渊而言都是那么的模糊,无法看清。 魔界的秋天很短,雪季漫长,陆行渊在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病倒了。他高热不退,整个人浑浑噩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完全睡过去。 这一次他不出意外地又做梦了,但奇怪的是这个梦里没有人,天地间黄沙遮天,乌云盖顶,电闪雷鸣。他像一个孤独的行人走走停停,身边唯一的活物是一只鸟。 鸟有点蠢,落在他肩头不肯起飞,动不动就拿脑袋蹭他的脸,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陆行渊不觉得烦,反而是一阵阵的心酸,他抚摸鸟的翅膀,声音干涩:“老伙计,是我连累你了。” 鸟儿扑腾着翅膀,蹭了蹭陆行渊的脸,表示自己不怪他。 陆行渊不知道自己在漫天的黄沙里走了多久,那种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的死寂孤独被不断地放大,他有些时候神情恍惚,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还活着。 每当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鸟儿都会给他安,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咬咬牙,又走了许久,终于穿过黄沙看见一片波光粼粼的绿洲。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没有欣喜,反而沉重极了。一直安安静静呆在他肩头的鸟儿忽然振翅而起,风而涨,化身一只巨大的鸟兽,朝着绿洲俯冲而去。 绿洲的上空顿时起一片水波纹,它们看似脆弱,却如铁网一般牢牢地抓住鸟儿,不让它继续向前。 鸟嘶鸣不止,发出刺耳的婴啼,拼命地朝着绿洲前行,它翅膀绷直,无形的力量切割它的羽翼,无数的鲜血涌而出,一道道细小的电弧游走在它的羽翼下。 剧痛并没有让鸟儿放弃,它一次次挥舞翅膀,终于将大半个身体都挤进水波纹里,随后再振翅一冲,整个身体如愿进入水波纹。 陆行渊一直在观察鸟的情况,见状不由地松了口气,随后又神凝重地盯着绿洲的湖面。 鸟儿和他心有灵犀,在他的注视下冲向湖面,那双锐利的眼睛捕捉到湖面下的影,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后,俯冲而下,腹下尖利的爪子刺入湖面,狠狠一勾,随后往上一提,一团巨大的影被它拉出水面。 陆行渊眉心一跳,只见一个龙头被鸟儿扔上岸,龙目紧闭,周身鳞片黯淡,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身体无意识地垂直水里,爪子也僵硬地伸直。 陆行渊呼一滞,强烈的窒息袭来,他惊惧之下倒退数步,直接瘫坐在地。 鸟儿飞回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陆行渊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悲切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陆行渊只觉得心力瘁,眼前一黑再度沉入黑暗中。 漆黑的无光之地,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孤独水般涌来,就在他即将被淹没时,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哥哥,你别走!” 陆行渊下意识道:“我不走。” 话音刚落,悉的失重传来,他眼皮一跳,猛地睁开眼。 无数的光一股脑地涌过来,陆行渊只觉得眼睛刺痛,不得不又闭上眼,缓了缓他再度睁开。 四周灯火如昼,他躺在上,身体虚弱。有人趴在他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靠着沿休息,睡梦中还不安地皱眉,眼角一片润。 陆行渊对这种情况再悉不过,只不过以往守在边的人是爹娘,现在变成了谢陵。 陆行渊看了一会儿,稍微有了点力气,他刚想撑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住。 不知何时到来的美女魔打了个哈欠,问道:“醒了?觉如何?还认识我吗?” 陆行渊无奈地弯了弯嘴角,道:“小姑,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们了?” 梅洛雪伸手给陆行渊把了脉,道:“确实吓得不轻,特别是这孩子,守了你小半个月没合眼。今晚好不容易睡了,就不叫他了。” 听到已经过了小半个月,陆行渊明显愣了一下。除了年纪小的时候,他已经很少陷入如此长的昏中,他心里有丝微妙的不安,看向梅洛雪道:“我的身体是不是不行了?” 梅洛雪抬眼,摇头。 陆行渊的身体很好,高热退了以后,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不能修炼,也比很多魔族还要健康。 “那为什么……”陆行渊一时不怎么该不该问,既然没有问题,那为什么会昏那么长的时间? 梅洛雪叹了口气,道:“你这次的高热退的很快,但高热退了以后出现了离魂现象,似乎是个新的病症。” 梅洛雪的话让陆行渊眉头紧皱,他觉只是做了个梦,却不想如此严重。 “我看你还虚弱着,别想太多,再好好睡一觉。”梅洛雪了头发,示意陆行渊放宽心。有她这个医修圣手在,断然不会让他早早殒命。 陆行渊心绪不宁,但又不想梅洛雪担心,了眉心,道:“我刚醒,不太想睡,烦请小姑给我爹娘说一声。” 梅洛雪点头,安静地退出去。 陆行渊勉强坐起身,看见边睡的谢陵,伸手将他抱起来,挪到上,放在自己身边。 许是太过疲惫,谢陵并没有醒来,只是不安地伸手,他在上摸索了一会儿,悉的气息安抚了他,他下意识地往陆行渊怀里蹭,伸手揽住他的。 陆行渊给他盖好被子,想到黑暗中的那声呼喊,心里一软,微微垂首在谢陵不安的眉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低声道:“我不走。” 我才将你带回来,还没有真正给你一个家,我怎么能走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陆行渊这一次的病情来的凶险,醒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看起来没什么神。为了不让爹娘看着难受,他搬去梅洛雪的小院子修养。 谢陵自然而然地跟着他搬,不管陆行渊说什么都不走,每天很早就起来赶去练剑,练完剑回来继续守着他。细心地记下他每天用药的量,还会偷偷问梅洛雪他怎么还不好? 陆行渊这是打娘胎里出来的病,本该是千年难遇的修炼体质,结果却是两头空。一家人对他的病情心里有数,都是让谢陵放宽心,不要多想。 谢陵怎么可能放心? 陆行渊拥着披风坐在廊下,整个人消瘦不少,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显,额前碎发凌。 梅洛雪的院子靠近断崖,在廊下放眼看去,断崖之外,苍山负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陆行渊嫌屋子里闷,出来透透气,呼出的气体在寒风中凝成白雾,俊朗的眉目显得有些朦胧。 今早梅洛雪给他把过脉,换了新药,他能明显觉到身体在好转。他这次的症状不同以往,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病痛的折磨,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梦里的悲切绝望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他不知道梦里的那只鸟和那条龙代表着什么,潜意识里觉得意外的悉,似乎他接触过,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他想过告诉爹娘,每每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反而徒惹二人担心。 “哥哥,这里风大,你怎么坐在这里?”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