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养神的陆行渊听见动静,回头道:“你醒了?那我也该走了。” 陆行渊没有回答黑衣人的问题,也没有兴趣留下来听对方自报家门,千恩万谢。他出于人道主义救下他等苏醒已经仁至义尽,不想多做纠|。 黑衣人没想到他那么干脆,更加吃不准他的身份。他是偷偷跑出来的,难道世上还有其他的族人? 窗外的月光落在陆行渊的身上,他的身影从黑暗中显出来,眉目深邃,桀骜不驯。他只和黑衣人打了这一声招呼,简洁明了。 黑衣人看着他,瞳孔骤缩,面惊,浑身的戒备转变成了不可思议。他身体微颤,喉咙干涩,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动颤|抖道:“君……君上?” 陆行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出不解的神。对方说的君上,应该指的是魔族在大战中死去的魔君。 黑衣人见他困惑,因为太过震惊而罢工的理智逐渐回笼,他翻身下,站在陆行渊身前,仔细地打量他的模样,越看越是震惊。 “不,不是君上。”黑衣人自言自语地摇头否定,显然刚才是认错人了。 陆行渊没有放在心上,夜昏暗,他用的又是魔族的功法,身上的气息和魔族有些相似,这人一时看错了也正常。 “既然你已经无碍,我们就此别过。”陆行渊伸手制止黑衣人靠近,这里空间仄,他离的太近让陆行渊觉得被冒犯。 可是黑衣人完全无视陆行渊的话,一把握住陆行渊的手,单膝跪下,声音哽咽道:“你的确不是君上,你是少主,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陆行渊活那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直接唰地一下跪他面前,他给吓了一跳,连忙甩开自己的手:“你是不是伤到头了?一会儿君上,一会儿少主,有完没完?” 陆行渊深深地觉得眼前这人脑子有病,他们魔君两百多年前就死了,书里从未提过他有孩子。 而且就算他真的有,也不可能是陆隐川。 魔族的修行以混沌之气为主,混沌本身便有七情六,故而魔族放浪形骸,他们炼体炼魂,但不炼心。他们要的是狂,是疯,就算真有天才降世,也该是天生魔魂。 而陆隐川恰恰相反,他是天生道骨,心境澄明。 人族修道,以五行之力为主,重在修心领悟。道骨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修炼天赋,他能让人薄情寡,不受心魔侵扰,修炼没有瓶颈,修行一骑绝尘,众人只得望其项背。 试问一个魔君,如何才能生出长着道骨的魔子?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并没有因为陆行渊的话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固执道:“我不会认错,我一直都记得君上的样子,刚才我还以为是他又回来了……” 黑衣人的声音不低下去,顿时红了眼眶:“少主,要是梅姑知道你还活着,她一定会很高兴。” 黑衣人只差是声泪俱下,陆行渊一脸冷漠。但在听到梅姑这个称呼时,他的心脏有了异样的反应,轻轻地搐了一下。 短暂而尖锐的痛让他倒一口凉气,他心里有些狂躁,抬脚踢在黑衣人的肩膀上,把人踹到在地,黑着脸道:“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我叫白泽,是人族。下次认亲之前,麻烦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长着一对魔角,但我没有。” 黑衣人挨了打却不在意,他看着陆行渊,见他面不悦,顿时紧张起来,弱弱道:“你要是不喜我的角,我可以收起来。” 魔族的角不仅仅是为了好看,它是魔族力量的象征,随着修行的不同,魔角也会有不一样的变化。 黑衣人记得梅姑说过,少主长大以后,有很大的可能没有角。他当时就偷偷地想过,少主不长角该多难过。 这会儿听到陆行渊这样说,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以为陆行渊是因为没有长角而不开心,于是话音刚落就真的把自己的角用力量掩去。 陆行渊:“……” 我是这个意思吗?你有没有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只魔是真的听不懂人话。 陆行渊都要被气笑了,他此刻无比后悔自己救人的决定。看起来蛮正常的一个人,怎么一开口就是胡言语? 陆行渊不愿和他多做争辩,一掀衣摆从他的腿上跨过,朝着门口走去。 黑衣人连忙爬起来跟上他,他此行是为了抢回弟弟的尸身,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他们魔族以为君上和少主都没了,这些年退守故园,心里别提多伤心难过。 他心里也知道凭着长相认人有些草率,但陆行渊身上的魔族气息骗不了人,在人族不可能有人修行这种纯的魔族力量。 他要跟着陆行渊,证实心中的猜测。 陆行渊没想管他,可是眼见都要到御兽宗的地界了,黑衣人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陆行渊有些无奈,他把人拽进一旁的小巷口,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抵在墙上:“你到底想怎么样?” 黑衣人严肃地思考,今夜是陆行渊把他从三尸宗救出来,抛开魔族这层身份,他也欠陆行渊一个人情。既然陆行渊不愿意提魔族,那他就不提。 “你对我有恩,我只是想报恩。” 陆行渊被这话彻底气笑了:“你很显眼,也很招摇,你跟着我不叫报恩,叫恩将仇报。” 御兽宗藏不下这样大一个人,陆行渊不能把他带在身边。 黑衣人面微变,眼眶说红就红,眼看马上就要掉眼泪:“对不起,是我欠缺考虑了,我只是想跟着你。” 陆行渊还没应付过这种人,把赤诚捧到他眼前,偏偏又让人难辨真假。他松开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了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玄弋。” “今天太晚了,我必须离开,你自己也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被三尸宗找到。明天夜里,我再来找你。” 魔族这条线充了变数和未知,陆行渊还不想那么早去接触,但他想点到为止,玄弋不想。他不能退,只能进。 玄弋眼神微亮,也不考虑陆行渊是不是唬他,直接摸出一个骨笛给陆行渊,作为联络的工具。 他在城内有一个隐秘的落脚点,潜入城内这些天都是在那儿,并不担心被三尸宗发现。 “少主一定要来找我。”玄弋认真地看着陆行渊,直到陆行渊点了点头,他才离去。 陆行渊看了眼手上的骨笛,手掌大小,通体莹白,像是什么法器。他拿在手心,有种异样的温暖。他有些诧异,把骨笛收好。 他朝着御兽宗飞去,绕开防御,很快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院中熄了灯,陆行渊翻进墙院,放缓脚步。他刚从墙院下方走出,就瞧见有人坐在庭院中。 袅袅月下,谢陵白衣胜雪,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等了多久。 第二十一章 赏月 族的嗅觉向来锐,对陌生的气息格外|。陆行渊的身上多少沾了点魔族的气韵,这让他自身的气息变得浑浊。 谢陵眯了眯眼,不适地了鼻子,这个味道让他觉不舒服。 陆行渊看见谢陵有些诧异,笑道:“你在等我?” 院中的灵灯灭了大半,只留下一盏孤零零地挂在走廊下,混合着月光,让夜变得朦胧不清,犹如雾里看花。 谢陵长发散落在肩,那双耳朵柔和了少年人的锋芒,在这柔美的光晕中,多了几分矜贵和淡然。 “屋外的月很美,我出来赏月罢了。”谢陵不陆行渊身上的陌生气息,态度有些生硬,话里仿佛带了刺,非得扎一扎别人才罢休。 陆行渊抬头扫了眼月,夏的夜空星云漫天,残月高悬,澄净空明,美不胜收。 谢陵说自己在赏月,倒也说的过去。 陆行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肯定道:“你确实应该多收一些月华,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你慢慢赏。” 妖族以月华为修炼的本,谢陵正在恢复的时候,陆行渊觉得自己不便打扰,朝着屋子走去。 许是陆行渊太认真,谢陵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没分辨出他这话是真是假。 夜深人静,孤灯独影,那有什么赏月的心情? 他坐在这里,就是在等陆行渊回来。虽然陆行渊夺舍了陆隐川,但很明显他没办法使用陆隐川的力量,不然也不会缩在这里,当个小人物。 以他如今的修为,饶河能打赢他的大有人在。 谢陵是怕他惹了麻烦不能身,无心修炼,干脆就在院子里守夜,注意四周的动向。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反常,他早就找好了理由。只要陆行渊问,他就回答他自己不过是担心陆隐川的身体,怕陆隐川身体有毁。 结果陆行渊…… 谢陵怀疑陆行渊是故意的,气恼之下,不小心捏碎了手上的茶杯,茶水泼了一手。 谢陵低头瞧了一眼,不慌不忙地用干净的布巾擦去。他动作缓慢,渐渐地平息心里的情绪,起身进屋。 陆行渊没有点灯,屋内只有三分月光,因为光线比外面暗,视线一时受阻。 谢陵有点气闷,也不管陆行渊有没有休息,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榻。 他今夜无心修炼,解了外裳坐在边,伸手去拉被子,却摸到温热的身体。 谢陵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陆行渊侧身躺在里侧,朦胧的月描绘出他俊朗的脸部轮廓。他并没有睡着,目若寒星两点,在黑暗中亦是灼灼生辉。 谢陵克制住赶人的冲动,回自己的手,目光不善:“你什么意思?” 这两谢陵和陆行渊泾渭分明,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互不干扰。谢陵可不觉得陆行渊是走错了地方,他明显就是故意的。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帮你暖。”陆行渊掀起薄被的一角,一脸认真道:“我保证很暖和。” 谢陵言又止,他看着陆行渊,几次张了张嘴没发声,无语道:“……这是夏季。” 饶河的夏季称得上是炎热,若非夜里穿堂风带来几分凉,就连薄被也可以不用。 再说了,哪有人夏天给人暖? 谢陵只觉得陆行渊这个借口是如此的拙劣,转身下榻去穿鞋:“不让我睡榻就直说。” 陆行渊连忙起身握住他的手腕,笑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这张又不是睡不下你,何必那么客气?” 上有足够的空间,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陆行渊一个用力,把谢陵拉倒在,活像个调|戏人的登徒子。 谢陵撞在他的手臂上,肌像石块一样坚|硬,毫无防备地撞上去还有些疼。他捂着头,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疯?” 陆行渊歉意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量却不减分毫,薄被一抖,就把人裹进去,手臂随之搭过来,让人乖乖躺好。 他和谢陵换了个位置,自己睡到外侧,侧身给谢陵解释道:“周摇光请了崔命,为了安全考虑,我们两个人还是不要分开为好。” 崔命的目标是陆行渊,但不仅仅是陆行渊。像他那样的人,草芥人命就是家常便饭,处理掉陆行渊之余,说不定还会顺手清除一两个目击者。 单看修为,陆行渊和他有差,就算是谢陵也不是对手,但陆行渊还有多余的底牌,他把谢陵放在身边,也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照顾到他。 陆行渊嘴上是温柔体贴,手上是霸道独断,谢陵被他着,被他的气息包围,尾巴从被子下伸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榻。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谢陵不愿意把自己躲避的心思暴的太明显,吱声让陆行渊主动退开。 陆行渊收回手,平躺向另一边,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你也不需要帮我。” 陆行渊不打算把谢陵卷进来,这里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只要小心防范一二,完全可以确保他全身而退。 他这是为了谢陵好,毕竟谢陵有另一条人生路线。但这话听在谢陵的耳朵里,就是华清界限的疏离。 陆行渊刚刚还把他们绑在一绳上,这会儿又斩断了绳子,被护着又被排除在外,那种矛盾的处理让谢陵到不悦,他盯着陆行渊,沉默片刻,冷笑道:“将法?” “不,真心话。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能困在这小小的饶河?”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