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男人已经回来了,正沉浸在睡梦中打着呼噜,旁边的娘子却醒着,抱着男孩,轻轻抚摸着,小声 泣。 昭昧张嘴时嗓子有些干哑,问:“你哭什么?” 娘子摇头不语,只是控制不住地 泪,紧紧抱着男孩,仿佛攥住救命的稻草。 昭昧记得她的哭声。在发现那口锅之前,她正因为虚弱而入睡,睡梦中听见哭声,现在想来,大概是隔壁娘子已经知道男人要做什么,既然没有阻拦,那就只能哭了,一直哭到现在,哭到什么都结束了。 昭昧又问:“你哭什么?” 娘子哽咽着,仍旧不说话。 她想回避,可昭昧偏要问:“你哭什么——” “别问了!”娘子大叫一声,崩溃地嚎啕起来。 男子的呼噜声断了断,忽然翻了个身,娘子的哭声立刻又弱下去,惊恐地盯着男人,确定他没有醒,擦掉眼泪, 着声音道:“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昭昧笑起来,像见到她崩溃便得偿所愿似的,说:“没有关系。” 娘子见到她的笑,腮帮子用力,似在咬牙,可到底只是别过身子不再看她。 昭昧轻声说:“你女儿哪里去了?” 娘子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昭昧道:“我看到——” “扔掉了!”娘子打断她,回头斩钉截铁地说:“被我扔掉了。” 昭昧对着她的眼神,重复:“扔掉了?” “是。”娘子每个字都说得用力,刚止住的泪水又要落下来,声音也颤抖着:“养不活,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昭昧又重复:“养不活?” “是。”泪水又涌出来,娘子控制不住地说:“ 本吃不 ,又能怎么样?不管我做什么……我养不活这么多人!难道我想要这样吗?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要活下去啊……” 娘子心头打开豁口, 烈的情绪倾涌而出,颠三倒四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昭昧静静地看着她,问:“他呢,他能养活吗?” 娘子下意识抱紧男孩,喃喃地说:“我只有他了……” 昭昧失去了和她 的兴致,问:“我姊姊去哪儿了?” 娘子发 了一通,情绪又稳定下来, 鼻子,说:“你姊姊……你姊姊跟宋大娘走了。” “宋大娘是谁,”昭昧皱眉:“跟她去做什么?” “你不知道?”娘子微讶,试探着说:“宋大娘就是之前来找我的人,你应该见过。” “她来找我姊姊——” “不是啊。”娘子更惊讶了:“是你姊姊主动找到宋大娘,说你生病了,想要换点药来——咱们 本搞不到药,但宋大娘那儿什么都有,就是……不能拿钱买。” 昭昧没听懂,娘子跟她解释一番,她明白过来,攥住刀柄。刚起身,娘子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昭昧道:“去找她。” “没有用的,”娘子道:“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能阻止吗?” “不然呢,”昭昧甩开她的手,睨她道:“哭吗?” 娘子哑然。 夜里天黑,四周寂静,只有虫鸣声响起。昭昧照着娘子说的方向走,一个人也没遇见,偶尔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牵动着地上的影子也婆娑摇晃,投在她眼里,像张牙舞爪的恶鬼。 却不及她的噩梦可怖。 醒来后昭昧就不愿多想那梦境了,伴随着梦境一同沉在她脑海深处的,还有皇 中那空白的一夜。素节姊姊和她说,既然没有想起,那就是不愿意想起,现在她也这么觉得了,觉得那些记忆还是永远消失的好,连同那扭曲的噩梦。她要把它们 得死死的,再也浮不出来。 像 风、像鬼影,都不能令她恐慌。她只怕去得晚了,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昭昧有时提着刀,有时撑着刀,沿着这个方向走了很远,开始怀疑娘子是不是指错了路线。忽然,在风声树声虫鸣声之外,她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像恶鬼有了形象。 李素节在和一个男人说话,有来有往,讨价还价。可她手中并没有筹码,连她要买的东西,也除了此处再没有别的市场。 她需要药材和三天的干粮。男人有,可他嬉笑着,坐地起价。 李素节答应了。 或者说,从主动找到宋大娘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答应的准备。 男人取出作为筹码的药材和干粮,李素节也将要亮出自己的筹码。 昭昧仰头看天,天 居然发亮,透过树荫照下来,依然能照见李素节的模样。 昭昧攥紧了刀,积攒的力量从刀柄蔓延到刀身。刀有些重,她只有一次举刀的机会。她盯紧那个男人,计划着怎样能够出其不意,在掏空力气前用出最强悍的一击。 昭昧沉缓地呼 ,一次、两次、三次, 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记得那个男人,忘记他在做什么。 到足够冷静时,她眼神凝练,全神贯注中,对上了李素节惊愕的视线。 忽。 风起。树叶沙沙。树影婆娑。 昭昧似离弦之箭,乍然刺破黑夜。 只有一刀! 血 天光。 从月 、 影中,冲出第三道雪亮锋芒。 一线深红飞溅。 昭昧的视线有片刻模糊,全力酝酿的力道有着走空的轻飘。她几乎止不住势头冲过去,与男人擦肩而过。 他躲开了要害! 昭昧心头一紧,手中刀身晃动。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握住刀柄。她的手指痉挛般颤动,试图重新控刀,可刀却一寸一寸向男人手中倾去。 昭昧咬牙,见刀锋调转,在角力之时突然撒手。 男人力道走空,踉跄一下,昭昧趁机上前,手中多出一 簪子,向他最要害处扎去。 她的动作很快。可是,还不够快。 男人眨眼间稳住身形,刀在手中,向昭昧挥去。 刀长簪短,昭昧要么放弃进攻,要么受此一刀。 但还有第三种可能。 她不是一个人! “啊!”一声发力鼓气的呐喊。 昭昧的簪子刺进 膛,男人的刀 落一旁。他僵硬的身体缓缓倒下, 出身后呆怔的李素节。 呐喊声是李素节的,她手中有枚簪子,正扎在他颈项, 出的血泵起很高很远,溅了她 脸。 慢慢的,血不 了。李素节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簪子 手,她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 狈至极。 昭昧倒得比她更快,坐在血泊里,除了大口 气,什么也顾不上。 过了一会儿,李素节爬起来,捡起旁边放着的干粮,向昭昧递过去。 昭昧接过来往嘴里 ,李素节也往嘴里 。她们太饿了。 吃了几口,肚子里有了东西,昭昧才撑着刀起身,慢慢走到男人身前。 他已经死了。 昭昧盯着他看了很久,抬起手,落下刀,在他身上砍了一道。 再砍一道。 又砍一道。 昭昧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停地抬起刀、落下刀,一刀一刀下去,开始时像剁骨头,每一刀都带着狠劲儿,到后来像剁 馅,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发疯似的挥舞着,把他砍得稀烂,表情也狠厉起来。 砍够了。昭昧用衣袖抹脸,提着挂 碎的刀,慢 地往回走。 男人身上的几块碎银和一块印章飞出来,落在一旁,李素节捡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昭昧身后。 昭昧没看她。 走出一段路,李素节小声喊:“阿昭。” 昭昧好像没听见。 又走出一段,李素节语气有些小心:“阿昭,你还发烧吗?” 昭昧走得更快了,眼看就要走远。李素节抓着她手臂,昭昧瞬间弹开,怒道:“别碰我!” 第22章 李素节为她神情一惊, 怔在原地。 昭昧被她?的退缩更 起怒火,咄咄 人道:“怎么不说话了?既然能做出那样的事,现在怎么?反而说不出口了!” 李素节张了张嘴, 却没有开口。 “想说什么??”昭昧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想说为了我吗?为了我就可以这?么?做吗?你的自尊呢?你说过?……只做想做之事、没人能够勉强的自尊呢!” 李素节眼眸低垂, 轻声说:“在活着面前,自尊算什么?。礼义廉 , 那是活下去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啊。”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那好啊,你扔下我吧!”昭昧狠狠推开她?,大喊:“扔下我,你一定能活下去的。为什么?不扔下我?” 李素节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扔下我啊!你扔啊!”昭昧用力推搡她?,不知不觉眼圈泛红:“为什么?不扔?总不能是为了什么?礼义廉 吧, 在活着面前, 那算什么?——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阿昭……”李素节抓住昭昧的手。 昭昧甩掉她?, 冰冷刺耳地说:“不愿意抛弃我,却把?自己抛弃了吗?” “……没有。”李素节突然说。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