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来自“妮蒂亚的茶”的杯底的预言,终究在天幕泛出鱼肚白时宣告结束。 这一夜几次三番的“高连连”折磨得秦杏头昏脑。时针一指向六,她筋疲力尽地唤醒了小机器人。而彭绮——天晓得这位为什么同样熬了一夜还是神采奕奕的,则是一头扎进睡眠舱旁的水波里。 临走前,她云淡风轻地同秦杏道: “我去看看都是谁的眼睛在盯着我们。” 彭绮的那副架势,活像是在说要去问问邻居家今晚要准备什么餐食。 身旁的小机器人晃着天线,看上去还是有点能量不足,不过比之昨晚确实好了许多。它也告诉秦杏,恢复回来的能量应该足够它混过去了。 “但我觉得先生很可能知道了,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破。”秦杏道,又和小机器人说了昨晚先生忽然要见她的事。 “这一次运气好,下一次可未必了,你我多加小心吧。” 小机器人听了反而天线闪烁,语气也变得兴奋: “女士,您看!先生的确是好人吧?他没有追究我们,也没问任何问题。女士,你们很快就要成为朋友了!” 秦杏言又止,看着眼前呆头呆脑、还刚刚帮助过自己的小机器人,深深觉得反驳单纯的它是一种可怖的罪过。只好讪讪一笑,怜地摸了摸小机器人,心口不一地应和道: “你说得对,先生是个好人。” 至于成为朋友什么的,被秦杏刻意地略了过去。和那个面目不明的男人来往的这几次,越接触越觉得他神秘、古怪、不可捉摸,然而有一点是她极其确定的—— 她和他绝对成为不了真正的朋友。 短暂的晨间接后,通知她今天去赴拍卖会的那位先生没有动静,她索抓住这段时间补觉。 抱着能多睡一点是一点的想法,秦杏取出枕头便躺了下来,身体蜷缩成令自己舒服的姿势。但好像才滑进梦乡,浸进水一样柔和的安宁里,秦杏就被小机器人叫醒了。 用着无辜孩童声音的小机器人轻轻摇晃着她,可能是一起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它和秦杏的距离似乎无形之间缩短了很多。 “快起来,女士,该出发了!” 睡眠不足的后遗症类似于宿醉——头晕、恶心、思维迟钝。 被强行唤醒的秦杏晃了晃脑袋,起身去简单收拾了一番自己。还好,她现在是个平平无奇、没有见识的女孩,身份又是那个男人的小侍,穿着打扮上不需要特别用心。 小机器人跟在秦杏身旁,见秦杏穿戴整齐,捧上来一只小碟子,上面放着两枚白胶囊。 “先生说,请女士在走之前用两枚这个,今天的拍卖会上有很多人,您需要掩盖一二。” 秦杏拣起来仔细看了看,正是康斯坦丁·卡甘之前给她的那种用来遮掩冷冻人气息的药物,效果非常好,秦杏这段时间一直在定期少量地服用,以此把冷冻人气息控制在一个微妙的程度上,当下她当着小机器人的面服下了两枚胶囊。 既然是徕霓区的拍卖会,秦杏觉得更加如履薄冰,毕竟很有可能她对于那场拍卖会而言,更适合做拍卖品,而非受邀者。 今天这位看不见脸的先生装扮更为高深莫测,他披着一件带兜帽的白斗篷,连鞋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秦杏远远望过来,还以为那是个用途不明的白圆锥体。 他见秦杏随着小机器人赶来,指了指挂在一旁的一件灰斗篷。用眼神示意秦杏换上。秦杏把斗篷拿下来便觉到它的材料非凡,摸起来顺滑如水,轻盈如雾,上身之后更觉得周身温暖,通宵的疲惫尽消。 于是秦杏立刻抛掉了前面对于穿着斗篷的先生的腹诽,毕竟这件斗篷确实是好东西,而非装腔作势的道具。 “今天务必跟紧我。”男人道,他的声音平淡无波,“这场拍卖会非常特殊。” 到目前为止,秦杏仍然对这场即将参与的拍卖会一无所知。而在先生没有说这番话前,她就预到它绝对非比寻常,又加之需要穿戴这种特殊的斗篷,秦杏稍作犹豫,便试探着问道: “您能告诉我这场拍卖会是关于什么的吗?珠宝?古董?或者是……奴隶?” 男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他的目光灼热得可怕,“没有开始之前,没有人知道它是关于什么的。” 秦杏讶异,却没有再问,轻声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 两人沉默着向前走去,在即将进入飞行器时,男人倏地转身,对秦杏道: “聪明的琼,今天你要保持好你的聪明,不然——”他笑了笑,“我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 秦杏再一次恼恨自己无法捕捉到男人的神情,这致使他给她抛下的任何话语都像一个没头没脑、没有答案的谜题。她需要更多的信息,眼下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她低眉垂眼,顺从地应了一声。 飞行器离开了徕霓区的范围。那些浮夸的海报和变幻的霓虹被远远甩开,航行在生有薄雾的天空里,犹如穿梭在层层纤薄的纱帘之间。 秦杏漫无目的地看着飞速变换的景,她想一定是身上这件斗篷的功劳,她没有半点不适,还觉得有点兴奋。 小机器人曾经介绍说,先生说这场拍卖会她一定会喜,刚才他又对自己进行警告,把她本就不低的兴趣刺得更高。 她隐隐有一种觉,她会在这场拍卖会里得到某些她在追寻的东西。 大约飞行了半个地球时左右,飞行器开始下降,随即驶入了一只巨大的类似水母的黑物体之中。秦杏完全分辨不出身处的这只足有半个居民区大小的水母状物体是什么,说是建筑物或者飞船,它显得太过灵活,说是生物,里面却又有着装潢和陈设。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白圆锥体”,那位先生显得很平静,他似乎注意到秦杏投来的目光,恰好飞船也在此时停靠。 “走吧。”他说。 与它水母状的张扬外表相比,内里则显得有些许平淡。主调是低调的珍珠灰,偶尔点缀着一点银白,朴素而简约。 秦杏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位先生走了大约百来步,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出现了两个光点,一蓝一绿,蓝的距离他更近,绿的则紧挨着秦杏。 “随着它们走。”男人提醒道。秦杏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两枚颜不同的光点原本引着他们往同一个方向去,然而行至一处岔路口时,它们却分道扬镳,指向了不同的道路。 作为男人随从的秦杏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光点走,而是识趣地看向先生,等待他的决策。 他把两枚光点看了又看,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秦杏没吭声,默默站在他身后。 “跟上去吧。”他终究还是示意秦杏随着那枚绿光点前行。 “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聪明的琼。” “是的,先生。” 一离开那个“白圆锥体”,脚下的绿光点就变得分外活跃。它像是一只来自地球时代的小狗,时而快地、不管不顾地飞奔向前,在意识到主人没跟上时又乐颠颠地返回原路。 秦杏想了想那枚指引先生的蓝光点,相较而言似乎就安静冷淡不少。或许这些光点都各有各的格?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她便心下一哂,此前可从未听闻过哪里有应用如此人化的设计,应当只是她自己的胡思想吧! 道路越往前走,照明的灯光便越黯淡。走到最后,简直是走在一片墨之中,走廊的边界、形状都被浓郁的黑暗得干干净净。唯一的光亮也是唯一的路标只有那枚小小的绿光点。 秦杏觉得有些不安,但显然此时折路回返更为艰难,她别无他法,便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时间在单一的黑暗中变得迟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水声潺潺,以及依稀的几道破空声,秦杏仔细辨认了一番,猜测是有人在箭。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杏当即停住脚步,也正是她的直觉救了她一次。一支箭破空而出,直在她脚前,吓得光点都绕了一大圈,可怜兮兮地躲到了她的身后。 有两个人在不远处谈着,他们说的语言,没有佩戴翻译器的秦杏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们似乎聊得很愉快,语声带笑。他们越近,那听不懂的谈越清晰,不知怎的,她竟觉得有几分悉。 秦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觉到腔中的一颗心愈跳愈急,像是一条被骤然掼上岸的鱼,在窒息中拼尽全力地想要回到水里去。 终于—— 她看到那张悉的面孔,灰紫的皮肤,浅琥珀的眼睛,以及那宛如动月光的银发。 那人,不,那位艾泽奥,立时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长眠者之女!” 秦杏一阵目眩神,她想,一定是身上的这条灰斗篷猝然失去了它神奇的效用。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