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捷彻底傻了眼。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程团长代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权衡了片刻,他鼓起勇气走上前,轻敲了两下杜誉的房门。 “小师叔!”他喊道:“我这里有一封程团长给您的信!” 里面鸦雀无声。 他不甘心,想起先前程云礼的嘱咐,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师叔!我师父已经没了,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咱们老百姓有句俗话说得好,人死无债,死者为大。我们团里想办一场纪念师祖周荣璋老爷子的演出,您能不能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 没等他说完,杜誉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他的脸很差,看向赵捷的眼神也不复方才毫不知情时作为生意人的友善。他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径直向赵捷伸出手:“信呢?” “这里。”赵捷赶忙把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下一刻这信就被杜誉唰的一下夺了去。 随着“砰”的一声响,屋门又一次被杜誉狠狠摔在了身后。 赵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想:既然信已经送到了杜誉手里,我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在这里自讨没趣。 回程路上,赵捷越想越委屈,心情与来时相比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他并不遥远的少年时代,正是杜誉的文雅端方又不乏英气的唱腔给了他周派小生艺术的启蒙,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杜誉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情状。 他怎么能这样?赵捷忿忿不平地想: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这样辱骂我已故的师父?即便他在我面前是长辈,可见了我师父,他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师兄。他在得意什么? 赵捷心中的不直到进了办公室都没能完全消散。 见他黑着脸,程团长对情况便已了然于:“杜誉没给你好脸?” 赵捷委屈地点了点头:“嗯。” “小赵,来坐。”程团长笑得无奈:“没办法,他跟你师父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能看淡一些,没想到啊,他还是这么耿耿于怀。” “什么?”对方的话让赵捷极为惊讶:“他跟我师父都是周派小生的优秀传人,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怨呢?” 程云礼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失落,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看起来是在组织措辞。显而易见的是,他并不愿意提起那一段不愉快的秘闻往事。 他早已年过半百,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平素一直笑眯眯的,这是赵捷头一回在他这里瞧见几分无奈的悲意。 “快跟你师兄排练去吧。”程团长冲赵捷摆了摆手。 由于早上与杜誉会面的不顺利,赵捷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下午他不再像往常那般在排练厅待到很晚,而是按时下班回了家。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父母最近都去了南京出差。 李淑茵唱梅派青衣,赵毅唱裘派花脸,这对梨园伉俪都处在四十几岁的盛年,刚好能搭一出绝佳的《霸王别姬》。 赵捷看了一眼表,只见离晚场演出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拨通了南京那边剧场的电话:“我找李淑茵老师。” “哪位?”不一会儿李淑茵就过来了,想来并不算太忙碌。 “妈,是我。” “赵捷啊,怎么了?”李淑茵的声音温柔而有耐心。 “妈,你吃饭了吗?”赵捷问。 “刚吃完。你爸正在勾脸呢,我等会儿就去上妆。你吃了没?” “还没呢。”赵捷把电话的听筒握得更紧了一些“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呀?”李淑茵以为自家儿子有了心上人,遂笑逐颜开:“是不是月初跟你一块儿进省京的那个荀派小花旦?我之前留心过,那姑娘家里是书香门第,模样很俊俏呢。” “不是。”赵捷赶紧解释:“不是姑娘,是我小师叔杜誉。”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妈?”周遭太过安静,赵捷以为电话出了故障。 “我能听见。”李淑茵问:“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我今天听到了一些言,突然有点儿好奇。”赵捷隐瞒了他先前跟杜誉的不愉快:“我小师叔是不是跟我师父有什么过节呀?我听他的戏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他本人。” “是。”隔着电话,李淑茵不愿意说太多:“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我和你爸明天下午回去再给你讲。” “行。” “对了,你可千万别出去说。”李淑茵对自己的儿子有些不放心:“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团里和省文化厅、电视台、音像社几个他们常来往的老同事知道。你师父生前一直维护着体面,从没把事情闹大。要是捅出去了,你们周门弟子脸上不好看。” “妈,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了。”赵捷应道:“我心里有数。” “你快去食堂吃饭吧。”李淑茵的语气开始有些匆忙:“我得去忙了。” “好。” 挂掉电话,赵捷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他虽然肚子空空,但低落的情绪使然,他觉不到饿,自然也没有去吃饭的动力。他走到自己的房间躺在上,盯着素白一片的天花板,心中怅然若失。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