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听到考官提起传承师门,立即放下手中活,起身。 主考官欣一笑:“你继续。走吧,咱们再看看别的。” 他们来到王葛跟前时,天已暗。 王葛将蔑的竹丝整整齐齐堆栈,众考官的眼都毒,一下就看出这个匠员蔑竹丝的速度有多快了!而且竹丝细度一致,这得是长年累月才能蔑出来的经验! 个别考官甚至轻轻“咦”了一声,可见有多惊讶! 主考官在竹丝上正、反一摸,光滑无竹刺,更证明此匠员绝非表面功夫! “考生叫何名字?” 王葛刚才就乖乖站在一边了,立即回道:“考生王葛。” “你手里拿的什么?” 早等着此问!她双手托举着吡啪筒,回道:“吓唬老鼠用的,我自己琢磨的对象。” “吓老鼠用的?演示一下。” 其实这时候,只有包括主考官在内的三个考官,对这个看起来像个“井”字的竹管支架兴趣。 “是。”王葛早在筒前端好了泥丸,往双排竖管(漏泥丸用的通道)各几个泥丸,然后左手把住下排竖管,对着侧方空地,右手使劲推双排活。 两声不分先后的响亮之声:啪! 两个泥丸以眼本看不到的速度,打到地面,砸出俩小坑。 众考官…… “咳咳,请考生再演示一遍。” 第二天“打鼠筒”就被呈到桓县令处。 桓县令试验了几把,说道:“此物蕴含的道理其实不难,难在谁先思考、运用到!这个匠员记录下来,只要其余制品达到中中等,录其为匠童。” 门下掾史是桓县令上任后辟举的吏员,此人意味深长的一笑,多了句嘴提醒:“这名匠员是个小女娘,姓王,名葛,来自瓿知乡贾舍村。” “贾舍村,王葛?是阿真私自找中匠师,作弊录取的那个?” “是。”掾史赶紧又说:“属下已经将那位中匠师送离咱们踱衣县了,如今此考场的主考官姓郑,没有问题。” “我所求,是考试的公平、公正!不因阿真的关系,放任一个匠技不足者滥竽充数,也不会因为阿真的关系,令有匠技天赋者埋没于乡野。” “是,属下这就去告知郑考官。” “等等!”他斜倚凭几,微蹙着眉,慢悠悠的思索道:“王葛既知道此次匠童考试改了规则,要比三场,那她为何选择在第一场……就制出这种绝对能引考官的巧物?莫非……呵呵,跟郑考官说,让他在此考生面前,透出想淘汰掉对方的意思。我倒要看看,她是否还能制出比这……还要好的巧物!”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 桓县令又试玩了几把,难得勾起几分童趣:“打鼠筒太难听了,此物一推一打,应该随其声音,叫……吡啪筒。” 第20章 20 知母莫若子 咚! 咚! 南门、东门的“不如鼓”几乎同时敲响,代表又有两个匠员被淘汰了。 这是第一场考试的最后一天,考官们首次分为两拨巡场:一拨为主考官带领三名副考官;另一拨为五名副考官。 每个匠员都会给予评分,要淘汰掉三百多人,因此“不如鼓”响的格外频繁,巧合时,就会像现在一样,出现两鼓同敲的情况。 郑考官一行四人走向瓿知乡匠员区域。 “考生张青?” “是。”张青惶恐站起。 “留。”郑考官一个字,张青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随考官过来,轮到王葛紧张了。那个“打鼠筒”被考官拿走后就再没还她,也不知道起没起作用? 不过她的主作品“组合量器”也完工了。 许副考官拿起此物,众人细细核查,评定级别。 先看此物制式:侧面为梯形,上口、下口均为正方形。整体均为蔑编,隙微小,无论眼观、还是触摸,都非常平滑。 再看实用价值:将此物大口朝上,是一个“斗具”;把它颠倒过来,小口朝上,则为一个“升具”。 主体的两侧,编有两个圆环手柄:一个手柄的环细,是卡住“合具”的;另一个环,中间的孔隙小,是卡住“龠具”的。 众考官知道,此物是效仿莽朝发明的“嘉量”。 缺少最大的“斛具”,恐怕不是考生来不及编织,应该是这小女娘谨慎,害怕“嘉量”属国之重器,私自编织、哪怕只效仿其形,也会犯忌讳。 没看她脑袋越垂越低么? 郑考官说道:“按以往惯例,瓿知乡只有一个匠童名额。论基本功,你比张青扎实,但你年纪比他长,你现在的基本功,不一定能胜过几年后的张青。” 王葛左手的小拇指已经抠在掌心,等待下文。如果考官觉得她的匠技威胁到了张青,要淘汰她、保张小郎,直说就是,不必跟她讲这么多。 果然,对方又道:“你真正的优势,是第一天做出的机巧之物,证明了你的创造天赋。此场让你过,接下来,还需更好的展现你独有的天赋。” “是。” 考官们离开此区域后,副考官之一问道:“此考生的基本功,在所有匠员中都算得上拔尖,张青过个几年够呛能赶上呀?” 郑考官:废话!我不知道么?县令让我吓唬王小娘子,我能怎么办? 傍晚酉初,第一场考试结束,共淘汰匠员三三一人,留下三百三十整。 瓿知乡算上王葛、张青,留取十二人。 被留取的匠员必须把制作的成品带走,不得留在场内。还要找各自的乡吏更换号牌,每场被淘汰,号牌均归匠员所有,这也算一种资历证明。绝大多数匠员是考不上匠童的,但凭借号牌,总比普通匠人容易当佣工。 终于出来考场了,木乡吏收走王葛等人的旧号牌,更换完新牌后,说道:“你等今夜不得跑,明卯正从东门进场,比赛区域更换,比赛所用的材料不变。所以个别匠员注意调整第二场的材料用量,不要到第三场时发现没有可用的了。” 随着齐唰唰的“是”,木乡吏出欣笑容:“也不要总绷着,到附近逛逛,天黑后回来此处即可。另外,清河庄正收购制品,你等可去看看,增长见识。” 小匠员们跟着家中长辈走开,木乡吏这才拿出钱袋,递向王葛:“天黑前回来。” “我用不上钱,麻烦大人再替我保管,我现去把这个卖了。”她笑盈盈摇着头,抱起竹编的量器,赶紧往清河庄收购点走。 一路走着,王葛发现百姓不但没减少,还更多了。尤其收购处,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不光匠员在问价,更有远地赶来的各类买卖人,也在跟清河庄互通生意。 “王阿姊,快,这边人少。”张青喊她,他阿父紧跟在旁,一手抱着竹席,一手护着儿郎。 王葛过来,礼貌的叫人:“阿伯好。张阿弟。” “女娘一人就敢来县城,比我家阿青强!”张父四十余岁,天生一张喜庆脸,夸的王葛抿着嘴笑。 她立即夸回去:“张阿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小郎呢!” 张父心花怒放,张青害羞脸红。 不一会儿,轮到他们。张青制作的竹席卖了一百个钱,父子二人高高兴兴的去食摊了。 王葛的组合量器卖了一百二十钱,这可把她高兴坏了,赶紧把刚赚的钱再给木乡吏保管。 次天气不好,十二个匠员随木乡吏从东门进入时,天黑的不正常,幸好考生们搭的雨棚也随材料一起移过来了。 整个比赛范围缩小,北门和西门封闭,只留东、南出入口。 开考时刻,雨也下起来了。 桓真腚上的疮伤终于结痂,这一起来,又裂开少许。可他仅微口气,还是缓缓走到窗口,推开窗,看雨丝顺着一溜溜瓦檐飞淌。 人间罪恶,岂能只由细雨洗刷?更需雷霆手段! 他身后的矮案上,摊着两份简册,是昨夜写的江城弒母的详细记录。他活剐江城时,匕首上有锈,导致对方仅隔一天就筋脉拘挛,搐不停而死。详细口供只能由他带伤书写。 第一份简册,写的是江城弒父的动机。 当江县令孽子说出弒母的来龙去脉后,气急攻心,立即做出烧车之举,因为江城在牛车里动了手脚。不过很快江县令就后悔了,只因烧车之举,会成为更大的破绽! 这才促成了江城最终弒父!他阿父不死,不但会拿常氏愤,万一廷尉府下来查案,询问为何烧牛车怎么办?他阿父会怎么回答廷尉府?到时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命,待他弒母的事? 第二份简册,是江城弒母的细节。 孟氏坐车有个习惯,喜独处,从不让婢女进车。她坐的长榻,铺着厚垫子,左侧部分被江城改了,里头的绢絮不平,坐着不舒服。如此一来,孟氏就一直坐在长榻右侧,靠着右车窗。 孟氏还有个病,晕车,为了防呕吐,车中的匣子里一直放有果脯。果脯就是江城动的第二处手脚,被泡过药。 第三处手脚,就是桓真等人怀疑的牛!孟氏那辆车的老牛,右侧两条腿被扎了微小竹刺,拉车时越走越往右沉,导致孟氏晕车严重。 所以出来县城不久,孟氏就吃了许多果脯,陷入昏。在昏前,她还因为格外恶心难受,特地斜倚窗边,尽量透气。 主、仆两辆牛车驶上官道后不久,江城的小厮装扮成旅人,驾着牛车就尾随上了。 当孟氏乘坐的前车先拐上开桃花的土道时,小厮驱牛,疾速超越,就这样隔在了主、仆牛车的中间。 然后,小厮大叫着“驾、驾”,假意要超越前车,实际目的,是长时间并道而驰,将孟氏的车往路边荆棘丛里挤。 似这种土道,两侧本不夯实,加上老牛听出小厮的声音,随着一声声“驾”,越跑越疾,车夫本拉不住。 孟氏的脑袋就这样在车窗处颠来颠去,被荆棘枝划了个稀巴烂,至死都一声没吭。 此案之后,江城率兄弟砍伐荆棘,并非愤,而是江城恐惧那些荆棘上染着阿母的血,有一个斜枝上,还勾挂着眼珠子。 所以,孟氏之死,跟桃花林没任何关系。 她之死,只因为……知母莫若子! 第21章 21 制作唧筒 雨越下越大了,王葛坐在蒲草堆上,开始制作本场考试的第一件物品:唧筒。 也就是灭火水。 最简易的唧筒跟注器原理一样,外部一个套管,内部一个拉动杆。将拉动杆绑上苇絮作为阻力,来回拉动,就能把水进套管内,再推动拉杆,将水出。 王葛很快就将简易唧筒做好了,周围都是水坑,她很惬意的玩了几把。接下来就要仿照前世在故博物院看到的,青铜制“水铳式唧筒”,做一个竹制的消防水。跟刚才的简单版原理是一样的,都是利用大气力差水。 这种铳式的,使用时要配合一个水缸,将唧筒立置在水缸中,通过拉,水从底部进入套管内腔,再下套筒,内腔中的水受力所迫,从顶端出,可灭九丈高度左右的火灾(此时一丈约2.42米)。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