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也跟着笑了一回,“他不会。” 阿芙莞尔,“他是?个难得?的,之前你们?闹僵了,我也惋惜,若能因?此?缓和一二,也是?好事。” 偶尔她回想起来,也不 慨时?移世易,岁月变迁,当年陪秦放鹤 亲的旧友们?,也因?种种缘故走散了。 秦放鹤嗯了声,慢慢嚼了一块 ,“他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第二个最?有原则的……” 太有原则的人往往都偏执,若换成别人,敢跟他扯上次那些冠冕堂皇的瞎话,早散了。 “那第一个呢?”阿芙好奇道。 “隋青竹。”秦放鹤毫不迟疑道。 秦放鹤本人就不必说了,原则这种东西,在他看?来随时?可以调整。 孔姿清也算得?上君子,可即便如此?,底线也远比外表看?上去更低更灵活。 因?为幼年的经历,孔姿清这一支的前途命运早就跟秦放鹤,或者说董门绑在一起。 当初赵沛与秦放鹤政见相左,曾在事后问孔姿清,是?否就是?这么相信秦放鹤,孔姿清回答了是?,但……也不全是?实话。 如今大家一点点爬到眼下这个位置,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早已不是?简单的个人好恶所能左右得?了的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许多事不仅仅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孔姿清早已在无?形中提前站了队,无?法切割,就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哪怕来 秦放鹤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公?平正义,孔姿清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前途命运,也必须无?条件维护、支持。 这就是?盟友,真?正荣辱与共的盟友。 但赵沛不一样。 他并没有真?正进入这个圈子,所以他的原则无?关 情,只问真?心。 说得?不好听一点,现在的赵沛是?个好人,也算个好官,但唯独不是?合格的政客。 “不过……”秦放鹤将一角炸豆腐按在汤汁中,看?着翻滚的气泡将金灿灿的边缘一次次掀翻,蒸腾的水汽氤氲了视野。 阿芙接上,“不过么,人都会变的,是?不是??” “不错,知我者,阿芙也。”秦放鹤笑着将 汤汁的炸豆腐放入阿芙碗中。 以前的赵沛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但身处其?中,不可能永远不受影响。 秦放鹤今 所见的赵沛,当真?还是?记忆中那个天真?的赵慕白?么? 今 他一番话,真?的只是?被?阿兰一案触动,反思?后的结果么? 固执如隋青竹,一次南下后尚且改观不少,赵沛就比他差,永远冥顽不灵么? 未必。 人人都会变,就连秦放鹤自己,也不敢说一如往昔,那么赵沛呢? 高丽的事,他知道,农研所和工研所的事,他也知道,即便不知内情和真?正的发展方向,凭借他的天分资质,也能窥见一二。 所以,是?他真?的觉得?秦放鹤 进的主战思?维有道理了呢?还是?仅仅发现,包括天元帝本人在的朝中绝大多数实权派都异常推崇,所以不得?不低头收敛? 曾经的高丽王子也不坏,也曾与秦放鹤相谈甚 ,可后来呢? 秦子归还不是?笑 的,送他去死? 赵沛的内心深处,从未宣之于口的某个角落,是?否也有类似的担心? 或许是?秦放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他从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 。 他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孤儿,他有族人,有 子,有儿女,有一群在他意志下生存的同僚,不能不提防,不能不多想。 秦放鹤不敢赌,也赌不起。 如果真?要死人,那么只好让对手去死。  方面来说,秦放鹤不希望赵沛变,因?为一旦变化,势必会产生连锁反应,许多原本针对赵沛的评判和预备对策也会作废,等于变相增加了不安定因?素。 但理 却?又不断提醒秦放鹤,人不可能永远不变,恰恰是?变了的赵沛,才是?最?适合时?代 的。 话说回来,就像阿芙问的,替阿嫖找武师真?的非赵沛不可吗? 当然不是?。 远的不说,二师伯苗瑞就曾任过两省总督,手下辖制武官、军士无?数,如今也有三分香火情,一句话吩咐下去,多的是?人来聘。 但他还想给赵沛个机会,也给自己个机会,最?后的机会。 高丽战事已成既定事实,赵沛不可能毫无?波澜,若他今 回绝,就意味着他一定要站在对立面,双方真?正决裂,从今往后,秦放鹤不会再手软。 所幸,赵沛变了,往秦放鹤所期望的方向变了。 秦放鹤隐晦地?搭建台阶,赵沛及时?顺着下了。 这个世道,这个处境,他可以没有多少挚友,但绝不能有太多敌人。 “爹?” 炕上传来 糊糊的呢喃。 秦放鹤放下筷子过去,“醒了?” 阿嫖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已 练地?往他这边蹭, 鼻子,“香……” 阿姚早醒了,不哭不闹,正自己抱着脚丫子啃,听见亲爹过来,咧开嘴咯咯笑了几声。 “弟弟!”阿嫖睁开眼, 着阿姚的脸蛋亲了几口,心 意足,又苦口婆心教导起来,“不可以啃脚丫子……” 多脏啊! 阿姚听不懂,注意力早被?姐姐头上晃动的珠花 引过去,伸了手就要去抓。 “哎呦,你可不能拿这个,”阿嫖一把捂住,麻溜儿翻身下炕,从桌上拿了个饽饽赛过去,“哝,这个好玩!” 阿姚是?四月生的,这会儿都快八个月了,早就开始 加辅食,吃点饽饽也无?妨,故而秦放鹤和阿芙都未阻拦,只将这小子抱到跟前,监督着啃,省得?噎着。 他也不挑,闻着 香,搂着就啃,啃得? 脸都是?饽饽渣滓和口水,自己还 着脚傻乐呵。 阿嫖见了就有点愁。 这弟弟看?着傻乎乎的,以后可怎么办哦! 第171章 多事之秋(一) 天元三十六年的 节跟往年似乎并无不同,不过若真要挑起?来?,也有,比如秦放鹤就收到了金家送来?的节礼。 “……听说是他家,我还吃了一惊呢,”阿芙笑道?,“毕竟两边素无往来。” 送礼这种事是很有讲究的,不仅要看门第、家世,还要看当家人?彼此之间的 情,来?来?往往的基本上都是固定的。 冷不丁多出一家来,就很显眼。 论理儿?,金晖是秦放鹤的下属,合该走?动着。但其父却是卢芳枝的弟子,今年之前两?边的关系一直非常微妙,莫说送礼,不相?互捅刀子就算难得了。 秦放鹤拿过礼单细细看了,“倒是蛮有诚意。” 也不过是些今年新出的江南丝绸,几样摆件,并几匣子家常点心,还有两?盏 巧的走?马灯,显然是为了上元节给两?个孩子玩的。 不算多么贵重,倒显出几分?亲近和真诚来?,明摆着是金汝为有意低头示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芙说,“人?家巴巴儿?送上门来?,若坚决不收,传出去倒显得咱们没理似的,就是陛下听了也不美。所以隔 ?就打发人?回了,打头的是几卷好羊皮,一架小炕屏,再有若干珠子,几样咱们家里的特 干货酱菜……” 如今瞧天元帝的样子,是想护住卢芳枝的身后名,而金汝为一反常态主动示好,也必然提前得了卢芳枝的默许,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秦放鹤都不便回绝。不然,就是打陛下的脸了。 那走?马灯十分? 巧,各处都打磨光滑,不见一 倒刺,纸也是做过防水处理的,中?间是三层嵌套的榫卯平衡装置,就算不小心打翻了烛火也不会 动,永远笔直冲上,很安全。 秦放鹤孩提时代家贫,自然无缘接触这样 巧的玩意儿?。后来?拜了师门,师长们见他早 ,虽有所关怀,却也不会想到 这些玩物丧志,故而来?到大禄这么久了,竟还是头一回摸传说中?的走?马灯。 我先?替闺女玩一玩,验验货! 秦放鹤一时兴起?,亲自寻了烛火来?点上,不消片刻,热力推动那内外双层的走?马灯缓缓转动,赫然就是一个完整的神话故事。 他难得这般孩气,阿芙也觉有趣,两?人?说笑许久才睡下。 官员们一放年假,各处的社 活动骤然增多,这边赏花那边赏雪,便是官员本人?不 去的,自有夫人?带着孩子们过去玩耍。 次 ?阿嫖应邀和董娘出门去给手帕 过生 ?,原定午后方回的,结果才去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怏怏归来?,腻在阿芙身上不快道?:“也不知哪里来?了那许多人?,我和小姑姑分?明不识得她们,却偏要凑上来?说话……” 闹得她们玩也玩不痛快,索 提前离席回家。 阿芙一听就明白了,指着秦放鹤道?:“这要怪你爹。” 因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大考,朝廷还在这个当口宣布加开工科、算学殿试,透出不寻常的意味,于是自下半年开始,京城就陆续涌入大批考生,连翻滚的空气中?似乎都沾染了墨香,十分?热闹。 不光街头巷尾热闹,似秦放鹤这般曾跻身三鼎甲,入仕也发展十分?顺遂的现任官员,家门口也热闹得很。 须知科举本身就跟官场息息相?关,尤其乡试之后,考生们就是半官之躯, ?后是否高中?,并不单看才学见识。 所以如何赶在会时之前获取前辈们的一点指点,获得他们的青睐,就成了广大考生们的目标。 而秦放鹤乃有史以来?头一位六元,真真是广大读书人?眼中?的文曲下凡,名字都自带光圈的,且他的师公?眼见着就要内阁登顶,本人?又深得陛下宠信,自然少不了人?巴结。 放假之前,秦放鹤就在下衙的路上被人?堵过几回,言辞恳切地请他看自己的文章。 众目睽睽之下,秦放鹤不便回绝,想着既有如此胆量,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便收下了。 结果回来?一看,辞藻美则美矣,然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好一坨大辩! 当夜秦侍读便骂骂咧咧地命人?将?那几张纸丢到臭水沟里去,然后咬牙骑马上班。 马匹速度远超车轿,威势惊人?,如此一来?,还真就畅行无阻。 就是有点冷。 不过可以忍受。 但很快的,那些狂热的考生们就转变目标,开始在他家门口玩秦门立雪,一个个活体?雪雕似的,别提多吓人?。 无奈之下,秦放鹤只好学孔姿清等人?,在门口放了两?个大筐,凡有意向者皆可将?自己的文章诗词投入其中?,等待批阅。 于是秦侍读虽然放了年假,但也好像没放,因为还要吭哧吭哧改卷子。 有时候看着混在里面的溜须拍马和礼单子,他也烦也累,就想把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花式卷子扬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也是下头起?来?的,太?清楚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想要冲破阶级封锁有多么艰难,或许自己这里,就是他们所能接触的唯一一条路。 万一,这里面就有自己需要的人?才呢?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