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位年高德勋的族老发言,陈世这下倒是没有再拿大义出来怼人,而是脸苦涩地说道:“四伯,非是世顽固,可要是签了那文书,我陈家就真正大难临头了啊!” 陈世说到这里,两眼都红了:“离了田土家宅,族人散落四方去给姓曹的扛活,今后谁来办族学?谁来给祖宗上香?这笔一落,陈家可就彻底玩完了啊。” 不得不说陈世这个老秀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这一番话,明确指出了拆迁征地对于宗族的隐杀着:一旦剥夺了宗族赖以剥削捆绑农民的土地,传统的宗族结构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像陈世这种族长,拆迁等于遭到了降维打击——他没办法再利用“公产”“祭田”“族学”等等手段来剥削族人,也没办法在祠堂里用大义和家法来处置族人,因为族人们都去了天南地北的集体宿舍,再也没人听他那一套了。 这就是陈世面对拆迁办,宁死不屈的最本原因。他看破了一切,知道一旦屈服,自己将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权利。 然而看破归看破,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水塘里的死鱼和稻田里的青苗就躺在那里,光靠讲大义可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于是陈世扭头,对坐在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老者说道:“世齐,说两句吧。” 陈世齐,万历年间进士,做过两任知府和一任分巡道,如今告老在乡,是陈家族人最大的依仗。 面容清矍,穿着一身黑直缀,留着三缕长须的陈世齐,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那曹某人是招安来的海寇,兵强马壮,前又去了京城勤王,故而广东宪蕃三司要让他几分,便只好容此獠发疯一段时了。” “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 陈世紧紧盯着他唯一的希望,眼睛都不眨。 “算时间,京城那边的来信也就在这几了。到时若是能在朝堂上奏那曹川一本,大约也能见效。”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拖。”陈世齐斩钉截铁地说道:“做些小动作,但不要过火,待我看了来信再说。” “既如此……”陈世背着手在堂中踱了几步:“我明便去县衙击鼓鸣冤。那孙县令与我惯常好,当可给那‘拆迁办’些麻烦。” “善。”陈世齐点头道:“文牍往来,拖几再说。” 第493节 堂下何人 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是非常慢的,尤其是陈石村这种乡下地方。所以当天祠堂开完会后,陈世这个老秀才又花了几天功夫,才联络好了一干同仁,准备去县衙莽一波。 老秀才能联络到的同仁,自然也是秀才。再高级别的进士举人不鸟他,低级的童生又派不上用场,所以只能是秀才。 好在秀才也足够了。明末文人阶级的大糜烂中,秀才本来就是负责冲锋陷阵恰烂钱的。包揽词讼,堂上撒泼,聚众围堵官衙等等烂事都是由秀才出面的。所以这次去县衙算是常,大伙业务都很练。 这次去闹事的勇者中,除了族中另一个秀才外,陈世联络好的其余几个,大多都是附近乡里的讼和穷酸,另外还有广州城内的两个地头蛇。 这伙人在收到行价银子后,便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给陈朋友帮一把场子,带一波好节奏。 当内外结合的阵容搭建完毕后,陈世这个老秀才便率领着一帮坏秀才,外带一票负责起哄鼓噪的下人帮闲,于6月20这天清晨,踏上了去广州城的道路。 在明代之前,广州城是被番禺和南海两个县共管的。这两个衙门的管辖范围正好将广州城一分为二,面积大体相当。 到了明代之后,由于陆地面积和城区面积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扩移,所以这个时间段的广州城,除了西边五分之一的地盘外,其余大部分都归在了番禺县治下。 和后世不一样,古代的县治管辖范围都是很大的。明代广州府,几乎囊括了整个珠三角地区,一共才十三个县。后世光一个广州市就十一个区了。 那么穿越众正在建设的新城地块归哪里管呢?不好意思,正好也归番禺县管。所以今天这事,于情于理,番禺县都跑不。 当陈世一群人进了城门,来到位于禺山东边的番禺县衙时,头已经挂在了半空,正是县衙放告之时——这伙老秀才自然不会错县衙的放告。 然后陈世就顺利递上了状告曹大帅的状子。 与此同时,陈家村,进士陈世齐正拿着一封信在跳脚大喊:“快去人将族长喊回来!” ……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就在陈世进城这当口,一个风尘仆仆,做下人打扮的年青小伙子也踏进了陈石村。小伙子进村后,一路打问着就找到了陈世齐家的宅门,最终将几封信件给了陈老爷。 古代发私信,很多时候都是托商人同乡等代为传递的。尤其是从京城到广州这种路途遥远的,除非是重大事项,否则很少有人派出专门的信使,无他,成本太高。 这一次陈世齐收到的,就是一个多月前,他在京城的老友寄过来的信件。他这位老友也是个穷京官,发不了什么快件,更不可能发什么八百里加急,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也只能托商人带信。 商人一路沿着大运河做生意,转转悠悠到了广州后,安顿车马又过了几,直到今天早上,才派伙计送来了信件。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