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岳贡一边听罗十之讲解,一边不停拿尺子在图上丈量,连连点头,脸动的表情——这条海塘如果真如图纸所绘的这样,那可比他计划中的海塘高明多了。 历史上的那条海塘,不但长宽高都远远逊于图纸上这条,另外总长度也差了很远:图纸上是6公里,历史上只有4.2公里。 就这4.2公里,也差点要了方岳贡老命:海塘前脚建成,他后脚就被一干缙绅以“贪污3000两银子”的罪名诬告下了大牢。 后来还是得了好处的百姓纷纷出面拥至官府为老方辩冤,这才洗了他的罪名,得以官复原职。 所以当方岳贡听到罗十之将坝体的修建标准一条条罗列出来后,当真是脸通红,心旌摇曳,动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花痴了。 罗十之最后微笑着补充道:“照这图上所说,事后塘前还要栽一道红柳林来抵挡锋,也算是完备了。” “好好好,此图大妙,就照此规制来,这塘修得!” 认可了图纸上的工程设计规划后,府台摆手请罗十之落座,又亲手又为客人换了茶水,宾主双方其乐融融地休息了一会,饮了一盏茶,然后开启了下一轮对话。 下一轮对话的内容比较关键,是塘堤的具体资金分配方案。 在这里罗十之就老方最关心的地方做了承诺:这条石塘最耗费资金的材料问题,包括所有的石料和水泥,全部由那位熊道老爷来负担,松江府衙不用为此出一文钱。 “如此说来,松江府只需征发民夫,再筹措些工食银子就能了事?”方岳贡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 “然也。”罗十之点头:“那熊老爷已在杭州左近开了石料场,若是四长兄于明岁动土的话,到时水泥窑大约也能修成一两座。如此一来,石料和水泥就能沿钱塘江顺下,缓急可用。” 方岳贡听到这里,站起身在屋中开始缓缓踱步。与此同时,他用背在袖中的双手掐指,大略计算了一番后,不到有些茫:无论怎么算,按照当下的石料价格和刚才罗十之告诉他的水泥价格,修筑这条海塘,单是物料银子都铁定超过了十五万两,没准到二十万两他也不会惊讶。 然而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点玄幻了——方岳贡是知道罗十之的来意的,无非就是拿筑塘这件事换取府衙援手,用来和地契联盟撕。 只是这熊道,或者说那位曹将军掏出价钱也太贵了点,令方岳贡到极端不真实,极端违反常理:这可是十五万以上的真金白银!这些银子要是拿去京城运作,一两任封疆大吏的官位都是能搞定的。 或者再直白一点,哪怕是松江知府,也就那么回事。这个位置用力点,一年能贪个万八千银子都算是不要脸到底了,可见十五万两是何等的夸张。 在崇祯初年,应天下属各府解部的辽晌总数不过是三十八万两,而穷鬼福建解部了多少呢?十二万两。 也就是说,姓熊的一张口,便掏出了超过一个穷省辽晌税额的银子来支援老方修堤——这个代价已经远远超过了老方所能给出的回报。 毕竟老方也只是个知府,他最多是在职权范围内稍稍偏向熊道那边一点,也不能把那伙缙绅抓进牢房,要知道人家合伙的能量可比老方大多了,稍有不慎就会丢官……这点活,讲真,一万两银子都用不了。 …… 衡量清楚各方面利害得失后,方府尊之前一颗活泼泼的心骤然冷却了下来。 因为以他丰富的人生经历来看,今天罗十之跑来玩的这一套,虽说手段高明,又是水泥又是彩图什么的,但是一谈到钱,对方就原形毕了——大明朝没有雷锋,明明用一万五千两银子就能办到的事,偏偏有人非要送来十五万两,这明摆着是假的。 “大约是许个甜头,诓骗本官出手,事后再推混赖……好你个姓熊的,好你个曹丘八!” 想通一切后,方府尊当即坐回椅上,一边挑着手指甲,一边皮笑不笑地说道:“既如此,事情就定下来吧。” 罗十之听道府尊拍板,当即哈哈一笑:“四长兄这趟要名留千古了,弟可是羡慕得紧啊,哈哈,哈哈。” 方岳贡陪着干笑了几声后,却突然间把脸一收,貌似随意地说道:“只是有一样,如今这修塘之事百废待举,那位熊老爷想必也是不差银子的主,不若先往府衙垫付个两三万两银子的头寸,好让我老方先办起来……不知罗贤弟意下如何啊?” 方大知府说到这里,就已经做好等罗十之张口推后,将此人暗讽几句后打发出去的准备了。 “不过那几张图样还是要想法子昧下来的,后用得上。”方某人随后老巨滑地想到。 然而下一刻方知府被震了。只见罗十之毫无磕绊地点头应道:“本该如此。这般大的生意,总要有押金的。熊老爷早已备好了五万两银子,明送到,四长兄准备好银窖就可以了。” “啊?!”方岳贡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傻了。眨巴着一双小眼死命盯了正在低头喝茶的罗十之半天后,觉到对方不像是发了癔症,于是方岳贡不能置信地,有点颤抖地张口问到:“罗老弟此话当真?” 罗十之这时才愕然地发现老方那副失态的嘴脸。眨巴几下眼皮后,他不由得抬头大笑起来:“哈哈,四长兄,你怕是没和熊老爷打过道吧?唉,可怜英雄人物,却被些许阿堵物难倒,竟失风……”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