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李延清都是轻轻皱起眉,刘仁也朝沈瑞望了过来,殿试名次已出,贡院失火的事儿家中长辈们也就不是防得严实了,他们都或多或少知道了些。 尤其杨慎的卷子是被毁了的,朝堂上又因卷纸种种争锋,面对即将踏入仕途的儿子,杨廷和自然会与他剖析个明白。 “这事……”杨慎低声问沈瑞道。 未待他说完,沈瑞已道:“大兄放心,师公已与我说了。这一两就有结果。” 杨慎听得次辅王华已有代,便点点头不再提。 沈瑞一笑,起身持盏,遥敬在座诸位,朗声道:“多谢诸位仁兄关切。只青篆一事,自有圣君贤臣裁决,我等只静待结果便是。蒙诸位不弃,瑞在此谢过!”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忙也还了一杯。戴大宾见状,起身来圆场,表示自己一首词只得了半阕,还请诸位帮忙斟酌。 他那表兄林福余却是落榜了的,此时没在西苑,同乡两个进士起身帮忙,一说一和,场面便又热闹起来。 沈瑞一哂,心下暗道,果然不出师公所料。 却是昨金殿唱名之后,王华便将他招去府上,竟把那读卷种种皆讲与他听。 因问他,未在一甲,可有怨。 沈瑞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杨慎在,状元沈瑞是没想过的,毕竟杨慎这样不世出的才子,沈瑞也服气,自认足够努力也是及不上的。 他也并没有想过和沈瑾相比,外人比较是外人想看热闹,于他们自己而言这种攀比是毫无意义的,而且如徐氏教导他与何泰之的那样,沈瑾是沈氏族人,不是他们的敌人。尤其沈瑾现在是寿宁侯的女婿,能把其拉过来,总比推到对立面去的好。 至于三鼎甲,他倒不是没想过,这次会试他排在第三,殿试看了小皇帝的试题,他也是真个有而发,十分认真的写了对策的。 只是这种事,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内阁不和,彼此制也是常态,想来朝中诸公也不想看到杨廷和的儿子女婿都在一甲之内。 再遥想当年,他老师王守仁会试第二呢,殿试也入了前十,最终被点二甲第七。考庶吉士竟还被黜落,不知是当时哪位阁老手笔呢。 因此二甲头名传胪,对沈瑞而言,也称不上遗憾。 王华此番合盘托出,既是因即便他不说杨廷和等也会告诉沈瑞,从旁人口中知道到底容易生隙,也是因着他没将沈瑞当外人,并不相瞒。 沈瑞素来与老师王守仁无话不谈,与这位师公,倒是见礼闲话时多,几乎没谈过政事的。 因此他斟酌了一下,应道:“如师公所言,一时名次也算不得什么,反倒既易招祸,更易被盛名所累,不好施展。师公一心为孙儿,孙儿……” 王华摆手道:“老夫既与你说这些,那些客套话便不提也罢。你的文章老夫反复看过了,好是极好的,只李阁老那‘冒进’之语,也不全然是因想阻你而发。此时你也道‘施展’,唉,恒云,你到底年轻气盛,虽对了皇上脾胃,却也当知,有些事,不是皇上一言而决的……有些事,也不是下了圣旨,地方上就会照章办事的。” 沈瑞如何不知,他太知道这点了!从古至今不都是这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么。 他深了口气,道:“师公放心,孙儿不会冒进,孙儿会效仿老师、师公,稳扎稳打,有了功绩再步步为营。” 皇帝要说得算,王华与王守仁早就该在高位了。 王守仁就是有了实打实的军功,升迁也是靠小皇帝与内阁博弈得来的。他沈瑞又如何会托大。 “而且,孙儿也无王荆公(王安石)之志。”沈瑞并没有想要变法的心,并非因他没有王安石张居正那样的地位,而是因他并没有一套适合大明的“新法”。 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做一些改变,推动一些发展,守护一些萌芽,把握一些机会,等待连锁反应,等待,最终的蜕变。 王华未成想他会这样回答,沉半晌,抚须点头,道:“你有这样认识,甚好。”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青篆之事,只怕很快就会有人传扬出去,你待怎么应对。” “传扬”二字咬音甚重,沈瑞一愣,脑中一转,不由叹气,原想着是青篆扬名之机,可以借此机会推一些工程书籍。然若是有人刻意宣扬,那可这‘名’便未免太大,世间可还有一词,曰“捧杀”。 青篆拯救了那许多举子的卷纸,若此时被有心人追捧一番,众进士恩不已,再跳出个人来说他沈瑞邀买人心,可是百口莫辩。 沈瑞想了又想,道:“恩自上出。” 王华抚须大笑道:“甚好。孺子可教。” 转而方道:“去岁,皇上曾与内阁提了一句要建一处书阁,年初也曾议重抄《永乐大典》,摘些实用的书籍,刊印出来。” 沈瑞却是这阵子一直闭门备考,不曾听说这事。 那书阁,这刊印实用书籍,显然就是他同小皇帝提过的万卷阁之事。他不免神大振,忙道:“青篆正是借此东风,是奉旨刻今科时文,是皇上恩泽浩,使众卷纸失而复得。” “只这事要快。”王华道。 沈瑞应道:“孙儿这就着人联系刘忠刘公公。”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