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妃可不敢接这话,立刻垂眸道:“臣妾愚昧,只道听途说些个村话,不当学给皇上听。” 寿哥摆摆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同吴德妃说话,道:“朝廷里,文官子侄至多荫入国子监,都是要靠科举入仕,武官子侄也是沙场拼出来的前程,唯有……” 唯有中贵戚里,子侄索官索田无度。 吴德妃脸变了变,聪明如她,也在不停的琢磨皇上今的意图,而到此,她已是恍惚明白了些什么。 明白是明白了,然,怎么做呢? 她看着年轻的帝王良久,方缓缓道:“臣妾送走的这四个奴婢,有的是祖母在昌国太夫人身边伺候过的,有姑母是寿宁侯夫人陪嫁的,自到臣妾身边儿起,她们只草草跟着里的教导嬷嬷学了几规矩,伺候的活计却是一样不做。 “入了,她们也没少与其他人冲突,仗着老子娘在寿宁侯府里有头有脸,更觉得自己是太后娘娘的人,越发将自己也看得重了,处处想旁人一头。里发下来的份例倒由着她们去挑拣,她们出去闹,更是伤了臣妾、乃至伤了太后娘娘的脸面。” 寿哥眉梢轻挑,依旧含笑看着吴德妃,眼底已是寒光点点。 吴德妃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光,表情却凝重起来,口气也越发肃然:“她们有差事却不当差,空领着一份份例银子,有她们没她们一个样,甚至她们还会给别的当差的人拖后腿,还不如没有她们。这样已是不该,她们竟还能得寸进尺,一味往口袋里划拉东西,这吃的拿的可都是里的用度! “份例有限,她们占去一分,旁人就少一份,时长了,那些安心办差的人又作何想?一个个心生怨尤又如何能当好差。若想无怨,那就要用度,大家一齐,不分高下。然一个两个都这样,那整个里都是要用度的了。里用度又是哪里来的?” 她忽的抬眼直视寿哥,对上他犀利的目光,竟也毫不示弱,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竟闪出灿然华彩来,她声音平稳却铿锵道:“中用度都来自百姓供奉,里索求愈多,百姓劳苦愈重,她们如此,不止是污了臣妾,污了太后名声,更是污了陛下清名。且百姓供奉税银于朝廷,而朝廷用银子之处何其多,又岂容此等小小蠹虫上下其手!” 寿哥的笑容渐渐扩大,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妥妥隐住了寒光。 他轻轻击掌,大声赞道:“说得甚好!妃甚有见地!” 他笑眯眯的看着吴德妃,声音里竟还带着几分诚恳:“今,妃也教我甚多。” 吴德妃平静的脸上慢慢浮现起一个笑容来,却并未让她绝美的容颜增加半点丽,反而更像是凄清苦笑。 她深深福下身去,垂首道:“臣妾愚见,让皇上见笑了。” 她顿了顿,终是道:“能为皇上尽忠,臣妾万幸。”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寿哥已收了笑容,用比她还清冷的目光凝视着她。 听她末了这句,寿哥扬了扬眉。 刚想着她是聪明人,不枉当初选她,结果她就来这么一出。 非要点破么。 那么,这不肯一直装傻的聪明人,还算聪明人么? 小聪明而已。 嗯,不过,小聪明也好。 皇上从太后那边“救”下了吴德妃,又宿在了吴德妃中。 这事在后还没掀起巨浪来,前朝的巨浪已来临。 次,中先是下旨裁革各省府州县等衙门冗官四百四十五员,皆天顺以后,以管粮捕盗劝农等事设者。 吏部倒是不敢这样大手笔了,忙上奏其中几处地要事繁,应存留者二百四十八员。 但皇上没听,统统革了,并表示要“不留虚应事务、空耗国帑的蠹虫”。 期间恰有撞到口上的,一锦衣卫副千户黄英身故无子,其堂侄便乞袭职。 兵部表示没这规矩,只是武职,又不是爵位,哪里来的兄弟堂侄承袭的道理。若说前朝有过,那也是中旨天恩。 偏这人认了司礼监太监黄福为义父,那堂侄就以义孙身份央磨,去求这份中旨天恩。 黄福早已投在刘瑾门下,也有几分体面,想着小事一桩,就径直求到御前,不料,被小皇帝直接驳了。 一张老脸丢个干净,好像又提醒了皇上一处冗官似的,紧接着,一系列中贵戚里子侄都被降职削俸。 英庙宸妃之侄王赞、德妃之侄魏勋;宣庙章皇后侄孙胡玺、孙钢、恭妃之兄杨瑾、安妃之侄姚瑾、贤妃之侄柏俊;宪庙保母之孙魏振、孝庙保母之侄杨玺等等,以及许多已故大太监子侄,都是赏的锦衣卫职衔,空领粮饷,如今皆是降职一到两等,了世袭。 因多是前朝旧人,早已没了人脉,别说降职,就是削职也没人出头。 文臣还竞相叫好,如今国库空虚,是该整顿冗官的时候了,皇上实在英明。 只那黄福成了众矢之的,这下子得罪的人多了,又被刘瑾骂个臭死,几乎要被撵出司礼监了,简直抹脖子的心都有。 至于那还妄图袭职的堂侄,也被降职的人家打上门来,京城都呆不下了,匆忙卷铺盖回乡。 可裁减冗官的事儿竟还没完,渐渐,这整顿的人物就从前朝戚里清到本朝戚里了。 先是有旨,裁冗食例,中书舍人孙伯坚、大理寺右寺副沈锐、司宾署署丞卢永、孙伯义、司仪署署丞孙伯强,减半俸。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