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三位之间暗里也不乏争斗,然面上总要一团和气,且这等时候,谢迁也必是开口说上几句的。 只是,他刚说了“首辅”二字,外面便匆忙跑进来个小内侍,显见十分惶急,一骨碌滚到地上跪下,急声道:“老先生们,徐公公让小的来报信,锦衣卫往钦天监拿了五官监候杨源,往午门行廷杖十记。” 三人皆是大惊,忍不住站起身来。 这是正德朝的第一场廷杖。而因弘治皇帝仁厚,上一场廷杖,还是在成化年间。 刘健与谢迁都下意识去瞧李东,那杨源正是李东门下。 李东本已抬步要出走,忽顿住脚,问道:“以何缘由拿人?” 那小内侍呆了一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似是飞快思索了一下,抬手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带着点哭腔道:“小的急着报信,没听仔细,像是,像是……说……说,说假借天象,妄议后,失人臣本分……” 刘健皱眉,道:“荒唐。” 谢迁却道:“……杨源还是造次了。” 其实这次杨源不过是打了个头阵,因这历来劝谏总归是要拿天象说事儿的。 只不过杨源也确实于占候,见天有异象常忧形于,一时没忍住,洋洋洒洒将所知一一展现,也没顾忌什么后不后的。 且,大抵,他觉得不过是个妃罢了,沈贤妃家是往上数三代最大才一个四品官的人家,现今毫无权势可言,不足为惧。 却是不想让人拿了这漏子。 “身为人臣,虽忠心进谏,然言及后,仍有不妥。”李东脸虽不好看,却缓缓回脚,又坐下了,淡淡道:“十杖,不算冤。” 言下之意却是,廷杖十下,实在不算多。 成化朝的廷杖,其实也旨在示辱而已,厚绵底衣,重迭,保护措施做得委实不错,便是几十杖,也不过是卧数月,便即愈痊。 如今只十杖,可见皇上不过是羞辱他一番,出出气罢了。 而于杨源而言,许是算个教训,更大的,是给了他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一受廷杖,虽见辱殿廷,然在仕林间却是名声大噪,今便是贬官,他再复出便会身价倍增。 于李东,也算又得一员干将了。 刘健与谢迁自然也想通了此节,便也坐下来,打发了那小内侍,饮茶不提。 三人转而又抡起盐引之事如何应对、秋汛过后几处赈灾等等诸事。 直到下衙,谢迁乘轿回府途中,才听人来报,杨源受杖抬回家后未及便一命呜呼。 谢府,书房密室内 “阉竖恁的猖狂!”年轻的谢丕一脸愤愤,捶着桌子怒道,“定是刘瑾那厮动了手脚!!” 往常三十杖、六十杖都打不死人,盖因那些常打板子的锦衣卫手底下都是有数的,没有人特别吩咐,都是从高举轻落,伤皮不伤骨的。 这次十杖就能把人打死,简直骇人听闻,说没动手脚鬼都不信。 一个幕僚道:“必是如此。学生听闻那起子人都是拿西瓜练杖,练到纯时,能使瓜皮不破而瓜瓤尽碎的。只怕这次杨大人便是内腑受伤了。” 另一幕僚也接口道:“天子仁德,原是十杖略略惩戒罢了,却被刘瑾这等小人钻了空子,用险手段害了杨大人。刘瑾此人如此心狠手辣,如何能让他再在圣天子身边!” 屋内四五个幕僚纷纷点头应是。 本身,驱逐这些引得天子嬉戏无度的阉竖就是他们的目标,如今这些阉竖竟然还敢向文臣下黑手,那是更不能容了! “叔父……”谢丕走上前去,向谢迁唤道。 虽则他是谢迁亲子,却是早年就被过继到谢迁早逝的长兄名下,如今虽住在一处,却是要依着规矩称呼的。 谢迁诸子中,也只谢丕最为聪,可商大事。 谢迁一直面沉似水,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并未说话,此时谢丕上前直言,他摆摆手道:“刘瑾劣迹斑斑,然此人深得皇上信重,不是轻易能被撵出内廷的。且内廷之中,东旧人如张永、高凤、丘聚之辈,皆是一般货,走了一个刘瑾,焉知旁人不会再生事端?” 立时就有幕僚道:“阁老所言是极!除恶务尽,要撵,就要把那几个嚣张跋扈的统统撵去,听闻他们八个自东出来的,竟还有个名号叫甚‘八虎’,必要将这‘八害’除了,方能还内廷一片清净!” 谢迁默不作声,似是默认。 只是心里不免叹气,子还在皇帝身上,若是小皇帝如先皇一般,能约束内臣、厂卫,有没有刘瑾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干系。 然作臣下的,能将皇上怎样,也只能力谏除去佞内官罢了。 谢丕则皱眉道:“无论如何,刘瑾都是贼首,他凶相已,是万万不能让他再祸害朝堂了。司礼监现下有王岳,尚还能管束一二,然王岳终是上了年纪……还当速速撵了刘瑾才是,既撵了贼首,余下七贼便好收拾了。” 众幕僚又齐声附和,又有人献策,如何以杨源之事参劾刘瑾,如何再抓刘瑾漏等等。 谢迁只听着,未作一声。 忽然书房外有叩门暗号,谢丕出去听了传禀声,乃是谢府大管家亲自过来。 谢迁知无要事大管家不会亲来,便即出去,领人往耳房内室去。大管家行了礼,起身站到谢迁身侧,附耳说了几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