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也是一晃神,随即自嘲一笑,道:“是我心急了,想来这些你们也都晓得。不过受寒之后发热也是寻常,不必过于慌了,药按时吃便是。” 顿了顿,他又笑道:“吃了药再吃饯怕是要影响药,一会儿我出了门就去给你买香果斋的糖霜梨条,它家的糖霜是冰糖制的,不碍的,梨子对你嗓子也好。其实应炖点冰糖秋梨,嗯,待回头我再去几个庄上问问,与你寻些鲜果子来,多吃些鲜果对你的病也好。”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转而都是一脸梦幻,相互挤眉眼一笑,悄然退回那窗边,给姑娘姑爷留下空间。 杨恬笑眯眯听着,他说什么她都只说好,这会儿竟觉得头也不似先前那样沉了,果然人说心境好病就好了一半儿,诚不我欺。 说罢了病情,到底还是说到了今的事。 要说一点儿不怕,那是假的,身体凌空时杨恬还没甚反应,而入水那瞬间,巨大的恐惧和冰凉的河水一起包裹过来。 那是源自人本能的恐惧,完全不受意识控制,脚不能沾地,便极度缺乏安全,她就只想抓住点什么,本能的想呼救。 然后,水就呛了进来,直进腔子里,让她息不得,几窒息。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耳朵像被罩上了一样,不,整个头都被罩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好似还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片一片让人绝望的白光。 单单这么回忆,她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能把在宴席上听来的荣王的事情、吴锡桐的事情、张玉娴的事情统统讲给父亲和继母听,可是……落水后的受,她的恐惧,她只觉得无法启齿,好像下意识就闭上嘴巴,不想剖开内心。 直到,现在,在沈瑞温柔的凝视下,她不自觉的就将这些说出来了。他没有笑她胆怯,他一直耐心听着,目光是那么暖,那么让她心安。 “不怕,恬儿,以后再不会了。哭吧,痛快的哭出来,就不难受了。”她听到他柔声说。 那双大手贴在她面颊上,拭去她眼角的水痕,比之她脸颊的温度,还是凉的,却并不让她觉得冷。 杨恬那样怔怔看着沈瑞,豆大的泪珠儿一颗一颗滚落,黑葡萄似的眼睛漉漉的,让人看了便不由心悸。 心防在那一刻崩塌了,她忽而哭出声来,“二哥,我……我害怕……” 沈瑞也不再忍耐,俯身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又紧紧裹住被子,将她整个裹好抱紧,由着她埋头在他肩上哭泣。 寻常这样的小姑娘,遇到害怕的事儿,大约会伏在母亲怀里大哭吧,可他的恬儿没了母亲,在这样家里,又能向谁诉这委屈害怕?就这样把一切藏在心里,只苦着自己。 他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他应该早点儿把她娶回去的! 两个丫鬟有些手足无措,那边养娘林妈妈寻声踏进门,瞧这情形也尴尬起来。 半夏倒是反应过来,拉着麦冬就蹑手蹑脚退了出来,又拽了林妈妈衣角,使劲的努嘴瞪眼示意。 林妈妈皱着眉头,拍开她的手,却也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出去,往那边悄悄与俞氏递个话。太太纵容是太太的事儿,她却不能不去禀报一声。 那边俞氏正与徐氏谈得投机,听养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不由也是一叹,只道:“恬姐儿是受了委屈了,便让她哭一哭,心里也就痛快了,总好过心里窝火,便是没病也闷出病来。” 只字不提沈瑞逾矩,徐氏也料到一两分,便也只笑不语。 太太这样表示,林妈妈就会意了,依旧回去守在姑娘闺房外。 而闺房里的杨恬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只觉得头更沉了,可心里却是松快了许多。 只是,发觉是被沈瑞紧紧抱着,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挣了挣,轻声道:“二哥……我好了……你……你放开我。” 沈瑞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也怕她羞赧着恼,便笑应了一声,又紧了紧怀抱,才有些不舍的将她放躺回去,又替她掩了被角,低声在她耳边道:“有我在,以后有什么不痛快,都与我说,说出来便痛快了。可好?” 杨恬红着脸点了点头,竭力稳了稳心神,才岔开话题,把今她所遇种种都说给沈瑞听,并将自己所想所虑也一并讲给沈瑞听。 这大约是她自母亲过世后谈得最畅快的一次。 沈瑞也认真听着,虽然杨恬的许多观点还是小女孩的心态。当然,他也没指望她一下子就转变成政治女强人,但以后她也总是要际应酬的,希望她可以一点点长大。 他便在杨恬讲述完自己的想法后,把他的判断反馈给她,两人互相参详讨论。 张家此番恶形恶状再次撞到淳安大长公主手里,必然不会被放过。尤其上一次,张鹤龄因金太夫人被送出,还指使人弹劾过大长公主府侵民田。 这次可是新仇旧恩加一起了。 至于张家的内斗,倒是与外人无关了,几个小姑娘互相瞧不顺眼,也不可能影响整个张家参与选后选妃的策略。倒是张玉娴,便是不惹得寿哥不喜,也是没可能入的。 “吴锡桐既留在公主府,大长公主自能妥善安置了她。不必再想这事,这事,公主府也会给你个代。”沈瑞忍不住伸手又去摸了摸杨恬的头,“你还是心太软了。那样身份在那样人家里出来的,岂有好相与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