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连海那一双天生的笑眼也耷拉下来,一脸苦相。他这也不止脸上苦,嘴里也发苦,心里更是苦。 他原算是幕僚里的第二把椅,李振文跟着贺东盛年头最长,他比不了,但稳稳另一幕僚王篆一头是完全没问题的。 要不联络东厂这样重要的事儿也不会到他手上。 可如今,王篆因着联络乔家,又抓着松江送回来的消息,最终一举敲掉了沈家目前最大的官沈洲,着实是立了大功,让贺东盛极为意,越发信重王篆。 再看他齐连海,还想着借着认识东厂的人这等好机会去拓一拓自己个人人脉,能让东翁倚重不说,于自身更是好处无穷。 谁知道这东厂竟是个无底,讨银子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远超出他想象,而东翁所求之事无寸进,直接导致现在他几乎不敢出现在贺东盛面前,更觉已比王篆矮了半截。 齐连海脖子双下巴太厚,垂头也垂不彻底,正好眼角余光去看贺东盛的反应。 坐在书案后的贺东盛脸上黑云笼罩,一言不发。然心里却骂了一万遍阉竖,自然也看齐连海这一身肥也极不顺眼差事没办好,人倒是越吃越肥,心宽成这样,可见是对差事不上心的。 贺东盛掌心摩挲着官帽椅圆润的扶手,现下是真有心和东厂断了联系。 就在月前,刚刚扳倒沈洲志得意的贺东盛听闻山西灾民的事大喜过望,一面送了一万银子到丘聚那边,又大手笔的封了数个一千两一个的红封,差遣心腹下属去分送都察院几个底层御史,挑唆他们出面弹劾山西布政使司,想着靠下面弹劾上面发话,借着灾民的事一鼓作气再下沈家一官员外放山西的沈。 弹劾的奏章递上去了,内廷尚无反应时,胡丙瑞踩着时辰又来说丘公公后院池子里缺几尾像样的锦鲤。 大冬天的池水都结成冰坨子了,养什么锦鲤! 可正值扳倒沈关键时期,贺东盛也只能捏鼻子认了,又奉上一万两。 结果呢,突然就冒出来个南海郡君,私自入京,为她那包揽钱粮的仪宾击鼓讼冤。 然后内廷下诏严查,就翻出来这位仪宾包揽钱粮之罪不但为真,还是迫地震后的灾民照纳秋税,若是不给就强抢田亩红契为押,这才致使灾民纷纷离乡逃难! 既是有权贵迫,弹劾布政使司赈灾不利甚至延误赈灾致使形成民就不成立。 而很户部的调查也出来了,山西布政使司按例开了官仓赈灾,借官粮给百姓,言明明秋还粮即可,全程没有半分错处。 沈自然是没事的。 贺东盛白花了银子不说,关键是那上书弹劾的御史中有三人很快被朝中山西乡的人揪住错处,直接丢出了京城,偏远县上任去了,剩下几个常为贺东盛所用的也都成了鹌鹑,只怕再用不得。 偷不成蚀把米,莫过于此。 贺东盛恨得牙,皇上要保山西官场稳定,是他失算,但厂卫都是皇上的耳目,既然爆出了南海郡君和其仪宾的事儿,他就不信东厂那位丘大档头先前一点儿不知情! 知情却不告诉他,还从他手里刮走了足足两万两,更可气的是让他折损了好用的御史,他这哪里是请帮手?这是请个仇家、请个祖宗回来! 这位祖宗如今胃口越来越大,开要修园子,腊月就来“借”银子,借口都不肯找个合理的,只一味敷衍,这是要试探他的底线吗? 贺东盛看着对面的死胖子,很想抬手将书案上的东西都砸过去。 幼弟贺北盛在一旁皱眉不道:“贺家又不是他的钱袋子,想要银子伸手就拿。如今我们可没什么求的。” 这一番话倒是让贺东盛冷静了下来,挥挥手道:“老五,不要妄言。” 再想和东厂断了干系,可那案子一未结,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想让东厂帮他不容易,可东厂想毁他太容易了。 况且沈瑞同英国公府二公子张会和几位公主府的公子哥儿走得极近!那些都是小皇帝身边的亲近人。 贺东盛忍下一口老血,挥手道:“先拿两千两去,只说年下各种送账的还没来,前阵子花销过大,又要筹备年节,一时手紧,等年后宽裕再说。” 他顿了顿,又咬牙道:“看那边什么反应,年节时再备下份像样的礼送去。” 齐连海脸上不知是胖出来还是愁出来的褶子又深了三分,那颗心已经黄连汁子泡出来的,苦透透的捧银子上去东厂还不给什么好脸呢,银子少了,只怕还要吃一顿斥骂。 银子是东主的银子,他也不能说什么,恭敬应了一声,慢慢退出书房,垂头丧气的走了。 贺北盛见他出去,立刻就着急向贺东盛道:“大哥!贺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样花的,这几个月多少银子填进去了,却是连个帮二哥罪的准话都没有……” 贺东盛瞪着弟弟道:“你给我稳重些!眼光放长远些!结东厂也不止是为了这案子,将来自有好处!旁的不论,苏州织造局就有丘太监的人,能为贺家织厂提供多少便利?多少银子回不来?” 更勿论以后朝堂之上,他许还能借力。如今内官势力大有抬头之势,他暗地里了解过,颇有几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官员投在内廷大太监门下。 贺东盛这样劝着自己,方下心头的种种不。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