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新解》同《四书集注》一样,都是举人案头常见的书,两个准备闱的应试举人之间提及此书,本是极平常之事。可是真要有心人听了,也难免也其他猜想。 沈瑞脸上也带了怒容,这其中关键并不难猜。 沈瑾也反应过来,只觉得嘴巴里发苦,他虽不能将贺平盛当成至亲长辈,不过这几年相处下来,也是各种礼数不缺。两人甥舅加上府学同窗的关系,这几年也是越走越近。要是全无情,他也不会看到这求助布条就焦虑的不行,急急往沈瑞处求援。可是贺平盛见了他,除了偷这布条,还话里带了刀子,拖他下水。虽不知到底是什么私之事,既是使得贺东盛连族弟都容不下,更不要说沈瑾这个便宜姻亲。 沈瑾此刻,亦是处于险境。 沈瑾只觉得意兴阑珊,带了几分悔意道:“我不该来寻瑞二弟……” 要是贺家的人提防,派了人跟着,那这会儿功夫也当知晓他进了尚书府。 不管贺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沈瑞都无心理会,即便是命攸关,可设计沈瑾的沈平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眼下已经不是他想要不理会就不理会得了的。从沈瑾走进尚书府大门,就已经将麻烦带了过来。 沈瑾面上带了几分挣扎出来,眼中带了茫。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以怨报德”,可贺平盛是为了活命才抓了他这个“临时稻草”,要是他真的束手不管,贺平盛说不得真的就因“水土不服”病逝京中。 贺平盛家中上有六旬老父,下有襁褓中的幼儿,真要这要走了,一家人也能活的安生。 同沈瑾相比,沈瑞平静许多。 最初的怒意散去,对于沈平盛的所作所为沈瑞也能明白一二,命攸关之下,谁能保得住节? 在做道德君子与活命之间,这个选择并不做。沈平盛不过是平常人,做了平常人都做的决断。要是沈瑾是贺平盛的亲外甥,顾念骨之情下贺平盛或许还会犹豫;可沈瑾不过是名义上的便宜外甥,就算是知晓几句话说不得就要了沈瑾的命,可贺平盛还是说了。 沈瑞好奇的是,贺东盛的狠辣。 世人重视亲族血脉,一荣俱荣、一具,才有了“亲亲相隐”这四字。贺平盛不仅是新出炉的年轻举人,据他的廪生身份还有乡试成绩,就能知晓他学问通达,说不得明年就是一个新进士。虽说是旁支庶房,可多这样一个族弟入官场,对贺东盛来说也是好事。 要不是关系家族与前程这样的大事,贺东盛当不会对这样一个前程锦绣的族弟下手。 这会儿功夫,沈瑾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带了决绝,眼中已经恢复清明。他起身对沈瑞躬身道:“瑞二弟,我先回去了……” 沈瑞定定地看着他,道:“出了这里,瑾大哥要往哪里去?” 沈瑾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道:“我想要去会馆见见乡人……” 松江富庶,百姓安居,耕读人家多,进京的举子也多,除了投亲靠友,大部分都在前门外的松江会馆落脚。这些人即便出身比不上沈家、贺家子弟,可老师、同年,也有密密实实的人情网。 沈家在京有三房,五房沈全与沈瑾也是相伴长大,可鸿大太太素来不喜他;六房沈理那边,对沈瑾也是淡淡的,同寻常族人无两样。沈瑾能去的,也只有松江会馆。 沈瑾倒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不外乎想着“法不责众”四字。况且贺东盛逞的不过是权势,在巍巍帝都之下,还做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与其提心吊胆担心他“杀人灭口”,还不如多见些人,让他心里没底,晓得顾忌。这样的安排,也是担心贺东盛盯上沈瑞这里。 尚书府大树已倒,只剩下门妇孺病弱,未必能挡得了小人算计。 沈瑾这点心思,虽没有尽数写的脸上也差不多了。 沈瑞心下稍暖,道:“贺平盛那边,瑾大哥想怎样应对?” 沈瑾握着拳头道:“我想要联合几个同年,将他接出来……” 沈瑞瞥了他一眼道:“那可是要与贺家大老爷对上,而且未必能如愿……” 毕竟不拘谁说,族亲都比同窗、同年更亲近。贺平盛“生病”,在族兄家调养也是应有之义。 沈瑾显然也想过这种可能,紧抓着布条道:“若是如此,那只有报官了!” 只是沈瑾不傻,知晓真要将此事闹出来,贺平盛的命也多半保不住。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走这下下之策。 对于沈瑾的选择,沈瑞颇为意外。 沈瑾则是转过头,望向沈瑞:“不拘什么恩仇怨愤,在人命面前都不算什么……这辈子,束手旁观过一回,已经多年不安……我不像再背负第二回……二弟,对不住……”最后一句,却是低不可闻。 架不住沈瑞五过人,却是听得真真的。 想想沈瑾这几年的境遇,沈瑞也不由唏嘘。 换做其他人家,这样一个潜力大好的少年举人,早就被当成族人视为希望,当成凤凰蛋似的宝贝,可是沈瑾在家族之中,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即便孙氏故去这些年,沈瑞也进京多年,可在家族之中对于沈瑾的非议至今未消。 “想去做,就去做,无需担心许多。”沈瑞淡淡地道。 沈瑾后背得直直的,使劲地点了点头,对沈瑞拱了拱拳,大踏步地出去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