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闻言,丝毫生不出同情之心,相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若是张家人还有退路,多半不敢在沈举人跟前碍眼;如今什么都没了,不抱紧沈家四房大腿都吃饭都困难,他们会赖定沈家四房。老少都是占着沈家便宜养大的,即便有手有脚,也吃不了自力更生的苦。这下头疼的,该是张老安人,不是向着娘家人么,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如何“庇护”。 只是想到明年开他就要跟着王守仁离开松江,天高任鸟飞,沈瑞就少了几分八卦之心,对沈全道:“绸缎坊与杂货铺老掌柜早被撵走了,又被张家折腾了几个月,中间还有铺子易主之事,再要经营起来也是费事。三哥帮我传话给婶娘,这两处营生能收就收了,以后将铺子租出去收租反而更省心。” 沈全惊讶地看了沈瑞道:“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些?” 沈瑞道:“我也是后知后觉,怕是这几让婶娘为难了。” 沈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娘本是嘱咐了不让我与你说,杂货铺还罢,只是账面有些,即便后来契书归了宗房二伯,二伯也还没使账房过去;绸缎坊那里,之前的亏空就大,三房又早在前两月就打发了账房。前两他们虽将契书送回来,可也将库房与铺子里的绸缎搬空了。我娘正打算清点清楚,去宗房寻族长太爷做主。” 沈瑞摇头道:“之前已经多亏族长太爷做主,不好再麻烦他老人家。” 这次的事,即便那几房有不厚道之处,祸还是沈家四房。连宗房都亏了银子与名声,难道族长太爷心里真的不介意? 之前的事既已经告一段落,就不宜再起波澜。 三房毕竟已经如约将契书还回来,再去计较那些绸缎,有理也显得咄咄人。 沈瑞想了想,道:“此事各房都有损失,不好计较太过,我与婶娘手书一封,劳烦三哥转。” 沈全“嘿嘿”两声道:“我与我爹也这般说,可祖父与我娘说不能纵恶,也不能叫瑞哥儿吃亏,非要较真。” 沈瑞走到书案后,取了纸笔,犹豫片刻,左手提笔,写了一封信给郭氏。 沈全在旁看着,见他落笔虽显生硬,可行书也算工整,开头有“尊前”,署名处为“愚侄瑞叩禀”,不由点头,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是左撇子,就劝道:“瑞二弟往后也要开始学着右手书才好。” 沈瑞点头应了,吹干了信,折好递给沈全。 兄弟两个叙完话,才想起拉着礼物的马车还在后头。沈瑞并没有按照郭氏代的,将那些东西都拿到竹院来,而是拉着沈全一道,去找了知客,以沈家五房的名义,将那些米面香油捐赠。这里虽不供奉香油莲花灯之类的,却有知名禅师开过光的护身符佛珠等物,可是千金难求。 看在这些布施上,知客奉上一个护身符一串檀木手串。 至于送给王守仁的那份礼物,沈瑞也是让等王守仁手谈回来,让沈全亲自奉上。沈全不解其故,只是见沈瑞小脸绷着,就听从了他的安排。王守仁却是若有所思,看了沈瑞好几眼。 等到沈全下山,五宣去厨房加餐去了。禅院伙食清汤寡水的,沈全送来的东西里,有两坛子素什锦,热了就能用的。 王守仁则是看着沈瑞道:“你作甚叫你那族兄对我毕恭毕敬?” 沈瑞道:“对先生恭敬不是应当么?能与先生的见,也是我那三族兄的福气。” 王守仁闻言,不由哑然,半响方莞尔一笑道:“说的正是哩。” 他看向沈瑞,只觉得心里发热,想着莫非这孩子对自己如此崇敬,莫非就是自己的“颜回”? 第四十章 腊尽回(三) 沈全走后没几,就到了腊月二十,沈理与蒋三公子又结伴而来,两人都是带了东西过来,虽没有郭氏预备的那么多,可也是吃穿用度各齐备。让沈瑞吃惊的是蒋三公子对王守仁的态度。 虽说听起来,侍郎公子要比知府公子有显贵的多,可他们身份不是纨绔,自然不会拼爹。两人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举子。 即便蒋三公子即便弱冠之年,也比王守仁晚一科乡试,可两人目前在科举上的起点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蒋三公子拿了自己的文章,请王守仁指点,行的即便不是弟子之礼,可言谈之间也极为恭敬。 换做其他人,士子之间,只有谦虚的,哪里好这般大喇喇地受着。王守仁只是受之泰然,不过在点评蒋三公子时文时十分详尽,多有点睛之笔。蒋三公子欣喜不已,望向沈理的目光多有。 沈瑞在旁看的清清楚楚,晓得是沈理指点的,不由佩服蒋三公子的魄力,也佩服沈理的眼光。 王守仁虽一心要学做圣人,可天自然随,有时为人行事便极品矛盾,时而循规蹈矩,时而放不羁。这样行事,如此品貌,极容易被人误解当成持才傲物、玩世不恭之辈,沈理却是慧眼识人,认定王守仁非池中物。 如此提挈蒋三公子,不会是无的放矢,多半是回报庄恭人对孙氏与沈瑞的回护之情。 沈理任由蒋三公子去向王守仁请教文章,自己只拉着沈瑞说话:“瞧你气,倒是比前些子强许多。只是明年远行,晋中离松江千里之遥,行船走马,路途艰辛,你也要提前做准备……”说到这里,觑了王守仁一眼道:“伯安除了文采出众,武功也出,你别守着宝山不知,只学书呆子似的只啃《论语》,那强筋健体之法门,也当跟着学习一二。”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