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赫南被难以言喻的窒息惊醒时,整个屋子竟没有一丝光亮。他觉口的位置似乎有一丝奇怪的痛,米粒大小的突起在皮里面鼓动了下,但仅一瞬便又消失了。 他赤着脚下地,想要呼喊叫人进来点灯。但没走两步,黑暗中,他眯着眼却看见有个人影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子前,听见他的动静,稍稍回过了头来。 透过些微的月,姬赫南勉强分辨出了一双悉的灰眼睛,那与梦中人足有七分相似的眼叫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竟是屏着呼哑声喊了一句:“……灵儿?” “灵儿?今上是在叫我的娘亲?”谢怀宁伸手拿了个火折子将手中托着的那一盏小油灯点亮,昏黄的光线瞬间如水般淌在了方寸大的空间里,并不如何明亮,却也足以只隔着几尺距离的两人看清彼此的脸。 “我原先总以为今上是个薄情人。我娘亲惨死,这么多年我在您身边,从来也未见您为她伤心过半分。 神女庙里,皇家供奉着的长明灯多如繁星,却不见您为她挂个牌子点上一盏。” “但现在看来,却恰恰相反,今上竟是痴情得有些叫人吃惊了。” 谢怀宁看着姬赫南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轻轻笑了声:“刚刚您是梦见我娘了?” 第五十三章 姬赫南混沌的思绪随着亮起的烛火而渐渐恢复清明, 他看着面前的谢怀宁,低声说道:“爻儿?” 比起记忆中那个若晓、貌若好女的少年皇子,面前笑意清浅的青年明显长开了许多。原本因为年岁小而显得柔润的线条利落起来, 眉眼愈发清朗惊,却也疏离陌生了许多, 让他乍一看竟有些不敢相认。 而且褪去了稚气后, 除了那双眼, 他现在和苗灵的长相却有些不像了, 仔细瞧着, 反而在某些细节处浮现出了另一人的影子。 一个叫他怀念却又厌恶的故人。 他看着谢怀宁,心中五味陈杂,一时竟不知是先该震惊还是应该防备。 脸上的肌轻轻动,他也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许久之后, 才微微上前了半步, 抬着手似乎想要朝他伸去, 却最终又只是停在了半途:“你还活着?” 谢怀宁视线在他犹豫不决抬起的手上扫过,转身将烛台放下了,垂着眼轻松地笑了声:“原本是死了,只是我在皇陵躺着觉得太寂寞,便又从里面爬了出来。怎么,父皇见着我不高兴吗?” 姬赫南的心情有些复杂。 若说对于谢怀宁, 他不喜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毕竟是苗灵唯一的孩子, 又从幼时便被养在自己膝下, 叫了他十多年的父皇。 况且他是如此惊才绝, 无论琴棋书画还是武学造诣, 优秀得举世瞩目, 仿若神女头冠上最一颗耀眼的明珠,令他宽喜。 但正是如此,他偶尔一闪而过极似那个男人的神态,就更加叫他如鲠在喉。 姬赫南将谢怀宁带回里,给与他皇子的名号和最高的宠时,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忍耐。但是错就错在他误算了苗灵的这个儿子到底有多聪明,假意就算掺杂了真情,在积月累的细微之处中也会叫人看出端倪。 幼年尚且没关系,但随着谢怀宁一天天成长,在南夷所有人心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他对于他的防备便也开始与俱增。 当初他也不是不知道皇后和姬钺究竟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他虽没有料到他们竟真的敢动手杀人,但要不是他的放任,事情不会失控到无法挽回,姬爻也未必会死。 在他知道姬爻死讯的时候,第一时间涌上的作为一个父亲的心碎和悲痛都不是假的,可与此同时,心底深处更加隐秘的松了一口气的觉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鲜明。 他选择适时隐退下去,将姬钺送出来暂时处理朝事,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梳理心情的时间。 很难说,他能从姬格手里将桑然保下来,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排解这样暗不堪情绪的渠道——毕竟能够背主求荣,为了摆奴隶身份能够转投姬格麾下,他的好儿子亲自培养出来的亲信可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个民都能如此自在地活下去,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是一国之主,他做什么自然都是被神允许的。 更何况,姬爻又不是被他亲手所杀,那一切只是个意外。 姬赫南复一地想着,几乎都要将自己说服,但是偏偏这会儿,他那个早就已经腐烂风化成白骨的儿子居然又活了过来。 他自问前半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但这会儿面对谢怀宁,竟难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姬赫南面古怪,像是想要靠近,却又像是恨不得离得远些。原地转圈踱了几步:“我……我自然高兴,可爻儿你若是没死,那当初的尸体……是假的?” 谢怀宁静静地直视着姬赫南,角略弯:“父皇明明知道,大哥厌恶我已经到了骨子里,若是假的尸体他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当他是看着我咽了气,亲自在棺材上钉了钉,又派了亲信见着我的棺被送入了皇陵,这才安了心……这些事,我相信父皇您心里也如明镜一般,不是吗?” “父皇的‘爻儿’在五年前,是真的死了一回。” 谢怀宁的声音不高,语气平静也不像是控诉,反倒是只是闲聊,与他温声细语话着家常。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