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谷里有润的风吹过,不知什么时候天上起了云,乌地从远处快速地飘过来,将原本圆的月亮囫囵遮住了大半。 月被乌云没,黑暗之中,只有一簇橘的火光闪烁,引着无处躲藏在暗处的野兽觊觎。 他的话说罢,又过了几个瞬息,只听身后一阵极轻微响动,紧接着,便是脚步踩在落叶上产生的窸窣声,一道高大的黑影从灌木林里走出来,动作缓慢而沉默,像是山野的鬼魅。 谢怀宁微微抬了抬眼。 那是一张已经历经过风霜的英俊的男人的脸。 他不像晏凤珣那样俊美无俦,也不像晏行舟那样丽人,却有一种叫人安心的成英气。 虽然已经和记忆中有了些许差别,但是那双眼睛的眼神倒是和从前一样,无声却又忠诚,像是将你当成他生命里唯一的主人,愿意为此遵从你的每一个号令。 当然,除了最后那次弃主求荣的不告而别。 桑然站在火光照耀之处的边缘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谢怀宁,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呼,全身的骨骼都因为紧绷抑的肌而产生了幻痛。 尽管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一夜的惊鸿一瞥不过是又一个恍惚间的错觉,但是心中却不肯甘心。 怎么可能是错觉呢? 那是他放在心里那么长岁月,一直拼命仰望着的小主人,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轮廓都是融入他的记忆,刻入他的骨血之中,他怎么可能认错? 桑然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贪婪地看着谢怀宁。 四年过去,比起桑然,谢怀宁的样貌变化要大得多。 当初他在南夷时年岁太小,面容稚而秀美,漂亮的如同豆蔻年华的姑娘,也因为此,每年神女游街的任务,连续几年都叫谢怀宁一人包了下来。后来上战场,为了减少容貌的影响增威信,他甚至不得不带上青铜面具。 而现在,他长开了许多,虽然依旧好看的宛如神明造物,但却再也不会把他误认作女孩。 桑然的视线一遍遍描摹着谢怀宁的眉眼线条,试图将他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再重合。 【殿下。】 谢怀宁看见了桑然的手语,知道他早就已经认出了他。 心底下叹了口气,暗想: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将火把往前举了一点,索不再装傻。他的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了下,笑了下:“看样子我死后这几年,你过得很好。” 谢怀宁的声音很轻松,甚至还带着些释然的笑意,但听在桑然耳里却不下于晴天霹雳。 他往前走了两步,徒劳地试图解释。 【殿下,我当初并不知道……】 并不知道什么呢?并不知道姬钺是想害死他? 但是无论姬钺想做什么,他到底是在最不应该离开的时候跑了,如同一个最可的逃兵。 桑然的手语打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谢怀宁静静地看着他动作,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责怪桑然。 毕竟在当时的环境里,作为一个主人死后就要殉葬的奴隶,他的离开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苛责的,但是当他看见对方放弃解释的一瞬间,心底却还是漫上了一丝类似于遗憾和惋惜一般的情绪。 他四岁时被带到南夷皇,六岁时亲自在诸多奴隶中挑出了十二岁的桑然,而后他们两人共同在那吃人的皇里度过了整整十年。 姬赫南明面上对他千娇万宠,实际上却也只是拿他当做平衡各方势力的活靶子罢了。对他来说,南夷中的血缘亲情皆是虚缈,比起那些皇子公主,桑然倒更像是他的血亲兄弟。在那吃人的皇里,桑然帮着他躲过了无数次来源于他那些名义上的兄弟姐妹向他来的明暗箭,又陪着他度过了那么多艰难困苦的岁月。 他以为他对自己的心应该是真诚的。 只可惜,这看起来应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要再叫我殿下了,‘姬爻’已经死了。”谢怀宁笑了笑道,“你应该在南夷的皇陵里亲眼见过他的坟墓了,不是吗?还是说,你是要将我再带回去,好让‘姬爻’真真正正地彻底消失?” 桑然身子微微僵住,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类似于“啊”的短促音节,可那音节刚刚从口中出,就又让他难堪地强行咽了回去。 “有些人本来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死了就让他安息吧。现在我是‘谢怀宁’,也只会是谢怀宁了。”谢怀宁看着他道,“如果不是意外,我们两个也不应该有这次的见面。桑然,你现在去除了奴籍,已经重获了新生。姬格虽不一定是良主,但他身份贵重,又真心器重你,你的未来自然光明坦。一人不事二主,你不应该再来见我。” 桑然焦急地打着手势:【殿下,我从来没有想要背叛您,我只是想要一个身份,我只是想——】他的手顿住,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难以启齿的想法。 我只是厌倦了时时刻刻要提醒自己是个“奴隶”,我只是……想用一个“人”的身份来看着你。 谢怀宁等了又等,终于没有耐心去等他言又止的解释。 他叹了口气道:“这几年的太平子所有人过得都很舒心,百姓也都安居乐业,我不想看见好不容易恢复的和平因为一些龌龊的原因再次被破坏。”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