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讲了一个听起来有些离奇的故事。 “……对不起。但我,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有可能我只是在胡说八道,但我真的很害怕那是真的,万一是真的,我,我伯父怎么办?” “拜厄·穆什?!”西泽尔反问,声音抬高。 “对,这是他在大学之前的名字,”在西泽尔极度诧异的目光中,沈昼继续道:“他在大学毕业后就改掉了名字,但他改了新名字之后,德华·贝尔弗特的档案却并没有被注销,包括他的户籍、身份id、学籍、都还原模原样的保留着。”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 西泽尔疑惑:“他为什么要改名字?” “具体原因不详,”沈昼斟酌道,“但可能是和他去丛林之心工作有关,这已经很难查证,neo说她也没有办法再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是什么时候进入丛林之心工作的?” “……梦里我妈妈带着我穿过一条走廊,那走廊很长,两边都是晶体墙壁,能看见的里面有很多柜子、台子,还有很多仪器,好像是实验室一类的地方。” 沈昼从旁边划过来另外一个对话框:“他的官方履历是宪历元年,这时候他大学毕业刚好五年,但是neo说,他可能进去得更早,因为宪历元年的门志上就有过他的基因录入。” “……我从来没有在现实里见过那么大的实验室。我一直在走廊上跑,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相机,我妈妈在后面追,她叫我不要跑那么快,小心摔倒,也不要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西泽尔皱着眉,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是因为要去丛林之心工作,出于工作质保密而改用新名字很正常,可是一般这种情况下,原来的身份档案就会被宣告死亡或者修改,但是穆什的原本的身份信息却纹丝不动的保存着?” “……我拍了很多张相片,然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忽然出来了一个人。应该是个女人,穿着白衣服,但我没看见他的脸。这时候我妈妈忽然很大声地叫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相机掉在地上摔坏了,开始不停地自己拍照,相纸一张一张被吐出来,全都散在地上。” “而且这个身份还被用来和杰奎琳·穆赫兰登记婚姻,”沈昼揶揄道,“所以从这种角度出发,穆什倒是没有骗桐垣,因为他确实是桐垣和neo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西泽尔无奈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沈昼做了个投降的表情。 “……好像又有一个人出来了,我妈妈从背后抱起我,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但是办公室不是空的,有人在。我妈妈叫那个人‘教授’,但我也看不清他脸,我妈妈捂住了我的眼睛。” 沈昼继续道:“neo在比对丛林之心的门录入时还发现了一件事。德华·贝尔弗特还有一个弟弟,叫兰斯洛特·贝尔弗特,丛林之心的门录入也有他的基因录入” 西泽尔有些惊讶道:“穆什的弟弟也在丛林之心工作?” 沈昼沉默了一下,道,“但是兰斯洛特·贝尔弗特的基因所属身份姓名……是林。” “……我听见一声很大的响动,我妈妈抱着我摔在了地上,血泼在我的脸上,脖子上,热的,很……我在叫妈妈,但她没有答应我。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很高的人,我小时候一直不知道他是谁,我以为那只是梦里的影子,心理医生也说,那只是我不愿意接受父亲杀害母亲的事实所幻想出来的凶手……直到,直到我在星网上看见总统先生,拜厄·穆什先生参加大选。我梦里的那个人,那么凶手,就是,就是总统先生!” “林是穆什的弟弟?!”西泽尔错愕道。 “不知道。”沈昼摇头,“可兰斯洛特·贝尔弗特宪历五年就已经死亡,死因是脑空白。据在医院的个人档案照片来看,除了眼睛颜相同,两个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梦的内容到我看见总统先生就结束了,就算有时候我没有醒,剩下的时间我也一直都在那个走廊不停地跑,但是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如果林就是兰斯洛特·贝尔弗特,那么兰斯洛特脑空白死亡就是伪造的,这只是为了让他更换身份和名字进丛林之心。”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像心理医生说的那样,是因为我害怕面对现实而幻想出来一个不存在的凶手,可是那个凶手为什么会长着总统先生的脸?在他当上联邦总统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如果林不是兰斯洛特,那么他为什么要使用兰斯洛特的基因编译码,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必须隐藏的秘密吗?” 奥兰多的声音和沈昼声音卷袭在一起,像是烟花一般炸开,火星飞散,然后变成一片浓郁的风烟灰烬。 拜厄·穆什…… 林…… 拜厄·穆什…… 林…… “西泽尔?” 一瞬间,沈昼的声音仿佛又被风吹远了,像一片飘零的叶子,打着旋儿落进透明的水面,水漫上来,将它噬而进。叶子一直下沉,下沉,直到藻荇飘的水底,那里有一条透明长廊,无尽头的延伸出去,死寂、荒凉,没有生机。一个小小的孩子在走廊上跑着,一个年轻女人追在后面。 “沈昼?”西泽尔忽然道,“你之前是不是调查过朵莉丝·李的案子?” “朵莉丝·李?”沈昼直觉这个名字很,仔细回想才一拍脑袋道,“小林那个朋友,奥兰多的母亲,李纾的子,对不对?” “对。她生前是不是……在丛林之心工作?” “对,她在被害前,是丛林之心的研究员,李纾也在丛林之心工作,而且是在研究委员会。” “丛林之心……” 奥兰多的梦虽然很离奇。但是就像他说的,如果真的只是梦,为什么出现在他梦里的是拜厄·穆什,而且还是杀害朵莉丝·李的凶手如此骇人听闻的角。在神分析学里,梦境从来都是被研究的对象,尤其是多次出现,并且一成不变的梦。 朵莉丝死亡时奥兰多只有不到一岁,这个时候他的脑部结构还没有发育完整,理论上并不会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产生记忆。可是这种情况并非绝对,任何普适理论都会存在特例,而且,还有一个让西泽尔产生的怀疑论据,奥兰多的神力等级很高。 假设奥兰多的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他潜意识里不想忘记这件事,于是大脑或者神力便将这段记忆保留了下来,而后以梦境的形式逐次呈现给他。 如果这个梦是真的…… 如果杀死朵莉丝·李不是李纾,而是拜厄·穆什? 那么奥兰多梦里的实验室很有可能就是丛林之心?除了拜厄·穆什之外,另一个被朵莉丝称作“教授”的大概率是白兰教授,白衣服的女人…… 西泽尔几乎没有多想,杰奎琳·穆赫兰这个名字就已经从他脑海深处自动跳了出来。 他忽然开口:“朵莉丝·李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沈昼挑眉,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宪历二十年八月十三。” 仿佛有一阵战栗的电从脊背上蹿起来,一直淌到了头皮,西泽尔直接到他应该从这个信息中抓取到什么关键,但却毫无头绪。 “这个时间前后都发生过什么?”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等等,‘启示录’失败、老林叛逃是宪历十八年年末!”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杰奎琳·穆赫兰已经失踪了,她不可能,也不应该再出现在丛林之心—— 同样的,此时拜厄·穆什也已经从丛林之心离职,他也不应该出现在丛林之心。 可如果不是杰奎琳和穆什,还能是谁? 穿着棕西服的蓝眼睛男人,和白衣服的女人,还会是谁?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就要拧成一团。他想起家里深藏于柜子里那些老照片,那上面的杰奎琳到底作何装束?而拜厄·穆什,楚辞那个装着老林遗物的箱子里倒是有几张拜厄·穆什的照片,还有白兰教授…… 照片。 照片?! “是啊,怎么了?”沈昼不明所以地接上他的上一句。 西泽尔忽然站起身:“去首都星,你和我一起。” “啊?”沈昼被他突入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懵,“回首都星——为什么忽然要回首都星,什么时候?” 西泽尔转身快步奔到衣架前,一把拽下外衣,头也不回道:“现在。” 沈昼无奈地摊手:“你总得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吧?” “路上说,天枢港见。” 于是沈昼只好按照他的要求,从上爬起来,去了天枢港。 等他到空港入口时西泽尔已经等在了那里,并且已经买好了航班票,不愧是穆赫兰参谋长,效率堪称惊人。 “你怎么回事?”沈昼气吁吁地走上台阶,“什么话都不说一句就要去首都星,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明天不上班了?” “请了一天假。” “一天也不够来回的啊。” 两人闲话着,走进了等候大厅。 “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非得这么着急……” “你在来找我之前,是不是先去找了靳总?”西泽尔问。 “嗯。”沈昼道,“我告诉了她李元帅的事,怎么,她和李元帅出什么事了?” “靳总在你走后就通讯了李元帅,然后……” 西泽尔将奥兰多的梦和他的猜测大致讲述了一遍,沈昼愣了刹那,倏然一拍大腿:“我当时就说这个案子有问题!” “朵莉丝并没有出轨,李纾也没有劲神病史,甚至他们整个家族往上追溯三代都没有出过一个神病,那李纾有什么理由非得杀了自己的子?而且朵莉丝死后,李纾自己也神失常——对了,靳总之前专门问过李元帅,他说李纾不是普通的神障碍,是意识消弭,情况相当于脑空白。” 西泽尔将他按回座位上:“你先别动,你比我更清楚一项罪名的指控最需要的就是证据,我们不能仅凭借一个梦就断定事实。”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很多时候——照片?你刚才专门提起奥兰多梦里的照片做什么?而且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没有讲我们到底去连夜赶回首都星是要做什么的。” 西泽尔笑了笑,不得不叹沈昼的锐程度,他道:“楚辞给我看过老林的遗物,那里面有一张夹在相框中的照片,和穆什、杰奎琳、白兰教授的合照放在一起,但却是背对着的。而且很奇怪的,那上面只有很模糊的某人的身体,似乎拍摄角度是从下往上。” 沈昼豁然偏过头去看着他:“你不会觉得,那张照片和奥兰多的梦有关吧?可是那时候林不是已经叛逃出丛林之心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西泽尔深了一口气:“林的遗物是在‘启示录’实验室解后我父亲去拿回来的,据他回忆,那张相框是白兰教授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来递给他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相框到底是林的东西,还是白兰教授的东西。” “如果是白兰教授的……” “我刚才问过了我父亲,在他的描述中,白兰教授办公室的位置和奥兰多的梦里的那条走廊,一模一样。” “这简直……”饶是沈昼这种见惯了风雨变幻大世面的人,此时也不由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在这几天之内,各种情况变得太快,惊幻电一般,竟然让他生出几分白云苍狗、恍如隔世的宿命来。 五个小时后西泽尔和沈昼抵达瓦蓝得星际港口,两人二话不说直奔穆赫兰府,此时已经是凌晨三时,整个家里醒着的生物唯有绽放的昙花和半夜蹦迪的小白。穆赫兰参谋长和沈大律师形同做贼一般穿过中庭,刚进门,趴在门廊上站岗的小白就炸了,对着西泽尔不停哈气。 沈昼嘲笑之:“这是你家猫吗……真搞笑。” 说着一把将小白捞起抱在怀中,顺捋了几下小白就不叫了,其实上次来做客的时候他就想摸这只猫来着,但是穆赫兰元帅夫妇都在,他有点不太好下手。他抱着小猫咪跟在西泽尔身后,无声上了二楼。 楚辞的房间在靠近台的位置,西泽尔推门进去,按开了照明。 楚辞走后这间屋子的门就常闭着,小白没法进来巡视,每次都只能在门口挠半天,而后憾然离开,于是刚一进来就离了沈昼的怀抱,左闻闻,右蹭蹭,企图找到一点悉的觉。 这里其实没有任何变化,西泽尔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张,弯从底拉出来一个不大的箱子。相框放在最顶,他轻易就拆开了,从里面出那张和正面合照格格不入的相片。 “楚辞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它比现在更皱,他说像是谁随便进去的。” 沈昼接过那张已经被得相对平整的照片,但从上面裂痕般的褶皱依旧能看出它并未被谁仔细地保管过。照片的内容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诚如西泽尔所说,背景模糊成一片,只有边缘的一个人形。沈昼端详了这张照片一会,手指在靠近边缘颜较深的位置拈了拈,忽然道:“应该没人对这张照片做过鉴定吧?” 西泽尔挑眉看着他,随即摇了摇头。 “你家有没有发光氨试剂?” “肯定没有——” “那去我家。” 两人又从穆赫兰府去了沈昼家里,基因锁巨大的“x”形光线在沈昼脸上一扫而过,门打开,可是整座屋子得灯竟然都黑着。 “neo,”沈昼大声叫道,“neo?” 无人应答。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