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的护士看见了,过来不耐烦地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小葵,你又犯病了?” 这话像是什么魔咒,小葵的身体如同通了电般竖直地立起来,眼珠子瞪着,连声道:“没有,没有,我已经好了!” 声音里仍旧止不住颤抖。 护士没空理会她,转身去给另一个病人打针去了,小葵不停地回头去看她,显得有些神经质。 “你的病怎么样?” “没什么……”小葵支支吾吾,“就是抑郁症,我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我刚才的问题——” 小葵飞快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 沈昼并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冷下脸,反而很温和地道:“我看过你的病历,近五年里你来过七次医院,其中有三次都进行过长期住院观察治疗,病情一直在反复,你的神状态不佳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在于,小星球的神医疗条件不好,你的病本无法得到治。” 小葵戒备地道:“你怎么能看到我的病历?这是个人隐私。” “你躲得这么远我都能找到你,”沈昼闲闲道,“看个病历算什么?” 小葵又往后缩了缩,显出畏惧的姿态。 “我们聊点别的。”沈昼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小葵的头柜上,那是一盒巧克力,专门提前在店里定制邮寄过来的,小葵的目光从巧克力盒子上连而过,藏着一分隐隐的羡慕。 “这是送给你的。” 小葵惊道:“送给我?” “对啊,”沈昼道,“我找人帮忙才买到的,不论你能不能帮到我,出于礼貌,我也不该空手来。” 小葵犹豫半晌,低声道:“谢谢。” 沈昼却话锋一转:“看起来你并没有很讨厌首都星,对不对?” 小葵垂着头,没有回答。 “你连杜宾德总统的姓氏都不记得,说明你对君赫酒店的刺杀案印象也并不深刻。” “哪怕是首都星,你当时的工作也属于高薪收入,你既不讨厌首都星,也并没有因为刺杀案而受到很大惊吓,为什么会在刺杀案后不久匆忙离开首都星?” “离开后还躲到这么远的地方,甚至心神忧思,罹患抑郁症。” 沈昼淡淡地抬了抬眼睛:“你在躲什么?或者,你在躲谁?” 小葵的手指抠在病边缘,指甲一下一下地划在单上,陈旧的单边缘冒出几条探头探脑的线头,被她无意识地绕在手指上,然后揪断。 “是桐垣,”沈昼道,“你在躲你当时的老板桐垣小姐,对吗?” 小葵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她咬着嘴,下深深地陷进牙齿的凹痕中。 “发生了什么?”沈昼问。 小葵抱起手臂环住自己的身体,几乎要将自己团成一个瘦弱的球。 “你这样下去,”沈昼慢慢地道,“病是好不了的,恐怕得接受神分析治疗才可以。” 小葵脸惨白:“我不去首都星,我不能再见到她……” “又不是只有首都星才有神分析师,而且,去了首都星也不一定就会见到她。” 小葵一个劲儿摇头。 “算了,你先吃一块巧克力吧。” 小葵迟疑了一下,将沈昼递过来的巧克力接过去,拆开包装放在了口中。良久,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声音低微而惶恐:“我不是不想去别的地方治病,但她在监视我!” “她在监视你?” 沈昼有些惊讶,小葵将巧克力的包装纸成一团进了病服的口袋里,声音很低地念叨:“她在监视我,她想杀了我…… 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然我就会死!” 他尝试着问:“你怎么知道,她在监视你?” “我就是知道!”小葵一下子抬高了声音,但在护士不耐烦的目光之下,她又缩着脑袋蜷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刚才被她放进口袋里的巧克力纸,执拗地一遍一遍重复,“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 沈昼缓缓地皱起了眉。 看样子这个姑娘的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许多。按照他对桐垣的调查和推测,十几岁就能以残忍非常手段杀掉智光久让的桐垣如果想杀掉小葵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像她杀死那个叫约翰·普利的私家侦探一样,但是她没有。小葵是主动向桐垣请辞的,然后离开了首都星,对于桐垣监视她、杀死她之类的,大概率是她自己的臆想。 可问题在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小葵留下如此之深的心理影?以至于她产生了幻觉,认为桐垣要杀了自己灭口? 而且,在小葵的幻想中,她是不是把桐垣想的太万能了?在她的认知里,桐垣应该只是一个出身名门的女明星而已,但是小葵却觉得不论自己躲得多远,都无法逃桐垣的控制……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辞去桐垣小姐助理的工作吗?”沈昼问道。 小葵咬着自己的嘴,一直咬得下发白,半晌,她忽然惊慌地道:“你是不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我不是,”沈昼耐心解释,“我只是受到了杜宾德夫人的委托,来找你调查一些当年案发现场的细节。” “我真的已经忘记了。”小葵脸苍白地道,“你去找别人吧,我生病后记忆也出了问题,记不住事情。” “好。”沈昼答应下来。 小葵似乎有些惊讶他竟然就此善罢甘休,有些狐疑地盯着他。 沈昼指了指刚才地给她的名片:“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轻随时找我。”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道:“对了,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神分析师?我认识几个很厉害的医生。” 小葵犹豫了一下,摇头:“不用了,谢谢。” 沈昼离开后不久,护士来给小葵打针,她卷起衣袖,细瘦苍白的胳膊上是针孔,护士惊讶道:“小葵,你的注剂也没有这么频繁,怎么针孔还没有消下去?” 小葵支支吾吾道:“我,我是疤痕体质,伤疤很难消下去的……” 护士摇了摇头,转身又将一张病历单调出来看了看,道:“下午记得去缴费,你上次的住院费已经没多少了。” “啊,”小葵迟钝地道,“又没有了啊……” 护士离开病房,在门口遇见那个刚才去探望小葵的男人,惊讶道:“您没走啊?” 沈昼点了下头。 护士又道:“您是小葵的朋友?” “不是,”沈昼道,“这是头次见面,我是个律师 ,受我的当时委托,来找她来了解一些情况。” “她能有什么事……”护士嘀咕。 “嗯?” “哦,没什么。”护士出职业的微笑,“我们不能患者的隐私,抱歉。” 沈昼若有所思地离开。 回到旅店后,他打开一张空白的文档,在上面写下小葵的名字,然后依次写上“臆想症患者”、“药物成瘾患者”和“受到某特殊事件的影响”三条标签。 小葵的病历是埃德温从当地的卫生系统中调取出来的,上面对小葵的诊断是普通抑郁症,病史一栏也空空如也,并没有记录她曾经有过药物注史。而沈昼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发现小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一个固定的账户付款,而那个账户的源头是一个诊所。 “看护士刚才的反应,她似乎并不知道小葵的药物史,”沈昼自言自语,“可是按照付款记录,她这几年很有可能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私自用药?” “为什么病历上会没有记录呢……” 沈昼忽然一拍手,对埃德温道:“通讯宋询礼,快。” 通讯连接成功,宋询礼一脸愠:“沈昼,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周末?” 而沈昼本不管他说了什么,机关似的道:“你们公检法档案系统不都是共享的吗?你快点帮我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齐雅葵的人留有案底?” 宋询礼认命地听他差遣,登录账户去检索,但却什么都没找到,板着脸摇头:“没有。” 沈昼陷入了沉思,几秒钟后又道:“那药物戒断档案呢?” “这个共享系统里是查不到的,等我周一上班了去药管所帮你问问。” “不行,”沈昼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你现在就帮我去问。” 宋询礼深一口气,忍耐道:“沈昼,我欠你的?” 沈昼立刻双手合十,低声下气地开始乞求:“宋检察官,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吧,这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行了行了闭嘴。”宋询礼沉着脸打断了他,“我现在去,你赶紧闭嘴。” 他起身抓起外套出门,犹豫了一秒钟又折回去,把沈昼让他带的那把放在了车里。 联邦药物管理局档案处。 “您好,我是斯特大区检察院的检察官宋询礼,我想调取一份名叫齐雅葵的人的档案。” “调令有吗?” “周一补给您,文书处今天都休息了。” “那你还工作啊……”档案管理员打了个呵欠,从机器人手中接过一块芯片递给宋询礼,“只有查阅权,要想复制的话得有调取令。” 宋询礼将芯片入一旁的读取终端,档案的内容逐渐显现出来: 【齐雅葵……宪历四十二年在瓦蓝得星中心城药物管理局和第三派出所下属戒断诊疗室接受戒断治疗…… 使用药物……709号镇定剂。】 宋询礼目光一凝,立刻在通讯频道对沈昼道:“她是709镇定剂的瘾患者,宪历四十二年在首都星的戒断室接受过治疗。” “果然又是这个东西……”沈昼嘴抿了一下,随即神情恢复平静。 “宪历四十二年,709镇定剂。”宋询礼锐地道,“她和杜宾德总统遇刺案有关系?” “本来不确定,”沈昼说,“现在看来,确实有关系。” 他抬手挥散了面前的文档,大步离开旅店的房间,再次返回医院。 小葵见到他震惊道:“你怎么又回来——” 沈昼近她面前,低声道:“你会对709镇定剂成瘾,是不是和她有关?” 小葵的脸“刷”地惨白下去,她张开了嘴,却仿佛无法发声一般,眼底淌着恐惧的河,马上就要将她淹没。 “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我刚才说得对不对?” 半晌,小葵在痛苦和他迫的问中,点了点头。 “在戴丽·杜宾德的生宴会上?” 小葵点了点头,接着又使劲摇头,就像是要把脖子折断似的。沈昼按住她的肩膀,往她手里了一颗巧克力,道:“不要害怕,她不在这里,她也乜有办法杀你……只要你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报仇。” “报……仇?”小葵张开嘴,声音模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