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商量的,赎买田土用的银两,主要由国库支出,不足的由内库补上,这是当初沉大人主动要求的,其出发点,无非是心疼荷包。 但是,在这一点上,朱祁玉坑了他一把,说的不好听一点,既然要内库出钱,那么最后分账的时候,内库理所当然的要拿一大部分。 这对户部来说,才是真正赔本的买卖! 赎买银支出去了,等到屠刀扬起来的时候,逮着那帮顽固抵抗的仕绅之家,往死里罚,自然都能回本。 但是,要跟天子的内库分账,那可是有去无回。 虽然说,沉尚书时常死 烂打的找天子哭穷打秋风,但是,他毕竟是堂堂的六部尚书,七卿大臣,户部的大司徒,朝廷的中 砥柱(划掉),回回进 都被天子要账,沉尚书也是要面子的好伐?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沉尚书在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打起自己的小九九,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在国库可以支撑的前提下,不跟天子分账的办法。 只不过,这个法子…… “沉先生听实话吗?” 朱祁玉瞥了一眼沉尚书,笑意晏晏。 听这个口气就不对,但是,到了话已经说到这了,沉尚书自然也不好说别的,只能硬着头皮,道。 “请陛下垂训。” “嗯……” 朱祁玉点了点头,面带笑意,毫不留情的丢出三个字。 “馊主意!” 沉尚书脸上的假笑僵住了,尴尬的捋了捋胡子,赶紧转头看了一眼于谦,那意思是,你倒是说句话啊! 于是,于少保说话了,但是,却同样不客气,道。 “陛下说的不错,沉尚书,你这个法子,就是个馊主意!” 和天子的言简意赅不同,于尚书似乎是怕天子也动了心,于是,简单了下了结论之后,又继续解释道。 “赎买政策,既然是朝廷政令,那么,便应该落到实处,这代表的是朝廷权威,若是仅仅以此为饵, 使仕绅自承其罪,然后骤然发难,此无异于盗匪之 尔。” “国政大事,不可儿戏,区区钱粮银两,比诸百姓信任,万民拥戴,不值一提,国库不够充裕,朝廷上下可以节衣缩食,共渡难关,但朝廷若失信于天下,则有社稷倾覆之危矣!” 这一番话,顿时让沉尚书的脸黑成了锅底。 他早就料到,于谦这个老石灰说话不会好听,但是,也没想到这么不好听。 什么“盗匪之 ”的评价也就算了,还“区区钱粮银两”,你于少保厉害,那你来 钱啊! 还“社稷倾覆之危”,是真怕扣的帽子不够大还是咋的? 不过,沉尚书只是腹诽,却没有开口反驳,而是 下自己要反驳的话,只拉长了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但是,于谦就不是一个会看人脸 的人,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又道。 “何况,赎买一政,虽是为了推行整饬军屯的大政,但是,却也是陛下秉持仁恕之心,愿意给犯了过错的仕绅百姓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亦是为了令地方民心安定,此乃圣君之道。” “沉尚书此法,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却无异于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令朝廷失信于天下,故此,断不可行!” 话仍然说的不好听,但是总算是说完了。 这个时候,朱祁玉也开口道。 “于先生这话,说的道理不错,但是,未免有些过分担忧了,沉先生不过是提个想法,而且,也没说不兑现,只是要拖延些 子而已,没那么严重。” “不过,确实是会有损朝廷威信便是了!” 这话虽然是带着几分责怪的意思,但是,口气却轻松了许多。 于是,沉尚书一副得 大难的样子,连忙拱手道。 “陛下圣明,是臣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错,请陛下恕罪。” “沉先生免……” 朱祁玉下意识的想说不必如此,但是,话说了半截,却停了下来。 这不对啊…… 凭他对沉翼的了解,这位户部尚书,别的没有,脸皮可是厚的很,回回进 里要钱的时候,不仅理直气壮,而且是没理也要敲一笔,平时那嘴皮子利索的,就没人能说的过他。 这怎么这回,就站着挨骂,半句不反驳,而且认错认的这么干脆呢? 意味深长的望了沉翼一眼,朱祁玉又看了看一旁的于谦,心中有了盘算,道。 “既然沉卿知道错了,那朕就不客气了,唔,沉卿既然是户部尚书,就自罚三个月俸禄,以做表率吧!” “啊?” 沉尚书眨了眨眼睛,不由一阵发愣。 这和他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不过,当他抬起头,看见天子饶有趣味的眼神的时候,就知道原因了,当即苦笑一声,道。 “陛下,臣家里也有一大家子要养,近 京城米贵,念在臣为您忠心耿耿,鞍前马后的份上,能不能……不罚?” 好家伙,敢这么跟天子讲条件的,也就是沉尚书了。 毕竟,他要钱要惯了,别的人,哪怕是得宠如王文,恐怕也不敢这么说话。 当然,更主要的是,沉翼已经看出来了,天子早就 悉了他的小九九,这个时候,是在拿他打趣,而非是真的要责罚于他。 不然的话,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话。 只是,朱祁玉这个时候却似乎起了兴致,继续“刁难”道。 “忠心耿耿,鞍前马后是真,可赏罚却得分明,沉卿既然自己承认犯了错,怎能不罚?” 得,沉尚书算是看出来了,天子如今估计是起了玩心了,看来这回,自己这三个月的俸禄,看来是要不回来了。 当下,他也只得垂头丧气的拱手,道。 “谢陛下天恩,臣遵旨……” 只是那口气不免有些不情不愿的,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见此状况,朱祁玉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 “沉先生,你也不必这副样子,朕不占户部的便宜,你这三个月的俸禄,是你当罚的,朕自然要罚。” “不过,有罚就有赏,于先生这段时间为了整饬军屯忙里忙外的,甚是辛苦,你这三个月的俸禄,朕就给于先生当做赏赐了!” 啥玩意? 沉尚书听前头天子说不占便宜的话,还以为天子要给什么补偿,结果……就这? 有罚有赏,原来是罚他赏于谦吗? 陛下,您这有点过分了! 沉尚书心里愤愤不平,正要开口争辩两句,一抬头,正对上天子的目光,然后……他就把话 回去了。 和刚刚带着几分戏谑不同,这一次天子的眼神当中,明显透着认真,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于是,沉尚书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注意到了,一旁于谦复杂的神 。 “陛下,臣……” 终于,在短暂的沉默当中,于谦张口说话。 不过这回,他刚说了半句,就被沉尚书打断了。 “于少保,我跟你说,这回我可是为了拦你,才被陛下罚的,陛下罚我,我认了,但是你可不能不管我,接下来的这三个月,你可得管我一府上下的饭吃!” 看着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的于谦,沉尚书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于谦无奈的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一副看好戏样子的天子,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克敬兄客气了,你若愿意光临寒舍,于某必定扫榻以待!” 于是,殿中的气氛顿时莫名的变得轻松起来,于谦和沉翼二人相视一笑,上首的朱祁玉,更是 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突然有内侍走了进来,随后走到御阶一侧,对着怀恩说了两句话,随后,怀恩的脸 一变,踌躇片刻,回到御前,同样低声说了两句。 听完之后,朱祁玉原本带着笑容的脸 ,顿时沉了下来,对着怀恩问道。 “果真?” 第759章 三个人一台戏 乾清 中,于谦望着沈翼,目光有些复杂。 事实上,刚刚的这一番小 曲,虽然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却充 了官场的智慧。 就如天子刚刚所说的一般,沈翼出的法子,是个“馊主意”! 这并不像是沈翼这种老于官场的人应该提出来的,或者说,提出来之后,一声都不辩驳,对一应的指责照单全收,更不像是沈翼平素的做派。 事出必然有因,于谦亦是朝堂沉浮多年之人,虽然当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到底还是很快就明白了沈翼的用意。 这位沈尚书,是在缓和他和天子之间的关系。 于谦自己心里知道,他顶撞天子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次,虽然不算最严重的,但是也可看出,天子是有些生气的。 在这种气氛下继续奏对,只怕后续还会吵起来,于是,沈尚书便自己递了个“馊主意”出来。 他心里知道,这种办法,天子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不仅天子不会答应,于谦更不会答应,但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当于谦听完他的那番话之后,义正言辞的站出来,跟着天子一块反驳他的主意有损朝廷威严的时候,于谦实际上是在维护天子的尊严。 沈尚书虽然挨了骂,但是,他讨好了天子,毕竟,以于谦的 格,哪怕冒犯了天子,也不可能低头认错的。 但是,沈尚书卖了个错处,让于谦“抓住不放”,出言“维护天子”,其实变相的,算是给天子低头了。 显然,效果也是显著的,回忆起当时天子的口气语态,于谦明显发现,他老人家原本的不高兴,已经消散不见。 至于之后的罚俸,于谦没猜错的话,也正是因为天子看出了沈翼的用意,所以才“将计就计”。 将沈翼的俸禄“奖赏”给他,这个举动看似儿戏,实则另有深意。 于谦大致猜想,沈翼之所以会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哄天子高兴,同时,也是怕天子一不高兴,继续为难户部,所以自己犯了个“小错”,来缓和整个殿中的气氛。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