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样拔高大的一个人,光是手臂都有沈落枝的大腿,他身后又是窗户,所以缩起来格外可笑,沈落枝看到他下颌上的喉结上下一滚,人向后缩的时候膝盖也要弓起来,呼也急促了几分,看上去像是被人过去的,竟有几分可怜的意味了。 “怎么?”沈落枝挑眉看他:“不是喜我吗?” 既然喜,又何必要如躲洪水猛兽一般躲开她呢? 她便瞧见那双面具后的绿眼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挪开了目光,然后声线嘶哑的说:“大奉礼仪之邦,不得无礼。” 他说完之后,沈落枝那双月牙眼都跟着微微瞪大了一瞬,随即“噗嗤”一声笑开,然后抬手一勾,用一手指勾开了齐律的衣襟。 他的衣襟系的糟糟的,只匆忙一系,沈落枝一勾,便出来里面红的肚兜和坚硬的古铜、的肌。 红的发的肚兜与在烛火下闪着光的皮混在一起,何其旎。 “都穿成这样跑来我的房里了,还讲什么不得无礼呢?”沈落枝笑盈盈的靠过来,在小倌骤然紧绷的瞬间,俯身,在他的面具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柔软的瓣贴上冷硬的铁面具,耶律枭见她站起来,月牙眼中倒映着他的脸,声线轻柔的与他道:“我喜,便都不算无礼。” 她瞧着清冷矜贵,但实际上,却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见到了喜的也强撑着说不喜的人,她只是高傲,不屑于去掠夺迫而已,但却从不会遮掩自己的喜,也愿意表出自己的在意,她想要什么,向来是主动出击的哪一个。 她喜裴兰烬时,便能千里奔袭而来,现在喜齐律,也不会因为他的出身看不起他。 她从来不舍得她喜的人受苦的,她珍视所有,她喜的人,和喜她的人。 耶律枭要在她的目光中融化了。 那样柔,像是水一样的目光,不,应当是水,绵温暖,一让人瞧见,便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 耶律枭几乎要醉死在这种甜里。 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甜腻浓郁了,两人都不言语,只静静地瞧着对方。 这世上的一切道理,到了“喜”面前,就都不成道理了,成了对方的眼、对方的手、对方的衣,甚至在某些时候,对方就成了“道理”。 所以,喜总是没有底线的,有的时候,这种喜是好的,但是有些时候,这种喜是好是坏,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就像是沈落枝允许他无礼,而耶律枭要戴两层面具一样。 他们俩此刻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与对方共处在一个厢房里,便觉得心口涨的很,但这种觉让人沉溺,身心都因为对方而被牵动,对方也被自己牵动,你拉我扯之间,仿佛魂魄都在震颤,目光一对上,便再也挪不开。 耶律枭的心口越跳越快。 他的瓣微微抿紧,紧盯着沈落枝,问:“我做多无礼的事,都不算无礼吗?” 沈落枝被他的目光看的身上都发烫了,那一层薄薄的雪绸似乎在她的身上淌,像是随时都能掉下去一般。 她的身体开始紧绷,齐律还没有碰到她,但她却已经想到了齐律宽阔的肩膀,滚热的肌理,和强有力的壮腿骨了。 沈落枝的脑海都跟着微微涨热。 她在胡思想什么! 可那双绿眼眸便那样灼灼的盯着她,让她心神微,让她无法开口说不,让她—— “笃笃!郡主?” 厢房外间的木门边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便是弯月的声音:“郡主,裴大人来了,现下正跪在院门口,请见您呢。” 沈落枝被酒水泡的晕晕乎乎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了。 她抬眸望了一眼她的小倌。 现下已是丑时,厢房外寒风呼啸,她的小倌依旧维持着可怜巴巴的缩着肩膀、弓着脊背、弯着腿的姿势,抬眸看着她,与她对视上两秒后,她的小倌才开口道:“郡主要过去看他吗?” 沈落枝点头,道:“得去看一眼。” 她刚打了一场胜仗,但后续还要收拾战场呢,裴氏在京中家大业大,纵然她占据上风,也不能掉以轻心。 但她说完之后,便瞧见她的小倌有些艰难的扭动了一下背,然后掐细了声音,那么大个人,硬是挤出来一副柔弱姿态,道:“那,郡主还能回来看我吗?” 沈落枝微微一顿。 这姿态...学的袁西吧? 你怎么什么都学呀! 她粉的瓣微微一抿,勉强住了笑意,但那双月牙眼却弯起来了。 人家袁西纤细可的一个小公子,穿着一套红红的绸缎衣裳,敷□□描长眉,摆出来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倒也相称,但齐律呢?这人高大威猛,一拳能砸死一匹马,他学着袁西一样扭顶,便显得格外笨拙。 像是只马上要被主子抛弃的大黑熊,努力的学猫猫讨巧,但那大爪子一挥,实在是瞧不出什么“柔媚勾人”来。 但沈落枝还是觉得心软。 熊熊扭也很可的!瞧他笨拙又努力的样子,谁能不疼他呢? “会看你的。”沈落枝眉眼一弯,道:“你先回院里去,我忙完裴兰烬,便去寻你。” 得了她的话,她那小倌才推开门窗离开。 沈落枝站在窗旁看他,等到那道身影从夜中渐渐远去后,她才重新关上门,穿上外衣,拿了一银簪子挽过了一个垂发鬓,又披上大氅,出了内间。 一出内间,到了外间,便觉得寒意森森,北风透过门钻过来,弯月守在内间的门口,见沈落枝出来,便轻声细语的与她讲:“来跪了好一会儿了,说是来向您请罪。” 沈落枝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来意——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无法遮掩了,那不如便摆出来一副虚心认罪的态度,只要能获得沈落枝的原谅,那事情的结果就不算最糟糕。 沈落枝有意磋磨他,先叫弯月风上来一杯热茶,待饮尽后,才从外间内走出来。 此时正是深冬丑时末。 冬夜长,天总是雾蒙蒙,黑的,北风呼啸间,将人的衣袍向天上卷起,外间的门一打开,烈风便像是鞭子一样在脸上。 在院间,裴兰烬正跪在厢房门口。 东院里没什么景观,只有几排厢房,几颗干巴巴的老松,月亮高高隐匿在云层之后,只出一个月牙尖儿,从上往下,俯瞰着这么一场好戏。 夜深人静时,正是绝情断婚的好时候。 最烈的那一场战争已经结束啦,现在,该给这么一场戏画上句号了。 —— 院子里,裴兰烬跪在地上。 他还穿着那一套绯红的衣裳,虽然经过修整,但衣角处依旧有破损,领口上还带着血迹,面上上了药,但依旧凄惨无比。 像是断了羽翼、被扒光羽的秃鸟,在冬中哀鸣瑟缩,全无半点傲骨。 他的头依旧很疼,面上也很疼,背也很疼——背是被裴二叔亲手的。 裴二叔千里迢迢为他证婚而来,却在接风宴的当夜,亲眼瞧见自家侄子与旁的女子苟合被捉,他也连带着颜面扫地,裴二叔如何能不怒? 裴家家风清正,莫说是外室小妾了,就连侧室,都要正五年无所出后才能纳,而裴兰烬,将他们裴家的风骨扔到地上踩! 裴二叔惊怒之下,将裴兰烬了二十鞭子的家法,然后赶人来给沈落枝下跪赔礼。 沈落枝不原谅他,他便不能起身。 裴兰烬便在深夜寒风中,浑浑噩噩的跪下了。 他的膝盖碰触到西疆冬里坚硬的地面时,今里发生的一幕幕便重新涌上脑海,片段式的,混吵杂的在他的脑海之中回放。 他与邢燕寻偷被撞破,与郑意打架,被刘姑娘瞧见,丫鬟引来了一帮人,他在院子中与沈落枝争执,邢燕寻被丢出来,他昏,他们颜面扫地,然后双方长辈到场。 那么多的事情,像是一团团麻,在他的脑海中,那一幕幕闪过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一瞬间恼怒。 为什么之前他说厢房里是男子的时候,沈落枝不肯相信他呢? 若是沈落枝肯相信他,事情哪里要走到这么一个地步! 她不是一贯温柔和善的吗?为什么这一次却不肯听他的话,为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呢! 他在怨恨之中,又想起了那一张张面带讥讽的脸,想起邢燕寻质问他的话,想起裴二叔的脸。 他的二叔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愤怒中透着失望,打完他鞭子、用完家法之后,二叔站在他面前,语气冷淡的与他说道:“裴兰烬,今之后,你不要再与那位邢家姑娘见面了,婚前苟且,若放到京中,那女子要被送到尼姑庵,你,虽为男子,却也是名节有污,再难寻到一门好亲事,对仕途也有影响。” “但现在,是在西疆,那女子该如何,我管不到,我只说对你的影响。” “裴氏与南康王府联姻,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双方为彼此铺垫了许久,现下你们婚约出了事,裴氏经不起这个挫折,若是婚事不成,带给裴氏的影响不言而喻。” “所以,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你必须求的郡主原谅,与你继续照常举行婚约。” “裴兰烬,若是得不来郡主原谅,你后,也不必回京城了,便在这西疆磋磨到死吧。” 说完之后,他二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兰烬跪在那厢房里,心中渐渐生出悲凉来,浑浑噩噩的在厢房内站起身来后,便走到了东院里。 他是该给沈落枝下跪赔罪的。 他想,落枝为了他千里奔袭而来,为了嫁他,甚至还差点死在西蛮人的手里,落枝受了这么多委屈,现下又撞见了他与旁的女子勾连,心中定是极难过的。 因此,沈落枝在院中失态,非着撞门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也该给沈落枝赔罪。 落枝只是太他了,才会一时冲动,将邢燕寻丢出来了而已。 他不能与沈落枝分开,他还需要南康王府的助力,今之事,他还需要一个结尾,他要一个能粉饰太平的说法。 裴兰烬很快便想好了解决的方法。 他要先与邢燕寻断绝一段时间的关系,然后获取沈落枝的原谅,继续与沈落枝成婚,他们成婚之后,待到来风平浪静,他再想办法求娶邢燕寻。 当务之急,是先哄好沈落枝。 只有沈落枝愿意继续嫁他,这场闹剧才能结束,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才能闭嘴。 想起来今那些宾客们怒斥他的嘴脸,裴兰烬便觉得一阵恼火,这群人摆出来一张张霁月风光、不染尘埃的脸来呵斥他,却从未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他们身处他的位置,会做的比他还好吗? 那群人还试图哄骗沈落枝把他赶出去! 呵,不可能的!他的落枝那么他,怎么可能把他赶出去? 等到他与落枝成亲的那一,他还会亲手邀约那群人来参加他的婚礼——他会让那群人知道,沈落枝与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沈落枝只会嫁给他,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至于燕寻,他的燕寻...他暂时是顾不上了,但是他一定会对邢燕寻负责的,他的燕寻那样喜他,他怎么能愧对邢燕寻呢? 他东一榔头,西一子的想这个想那个,就在裴兰烬脑海中一片混思绪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嘎吱”一声响。 他抬眸看去,正看见弯月推开外间的门,而沈落枝提裙从外间内走出来。 沈落枝大概是沐浴洗漱过,所以换了一身衣裳,内里是柔软鲜的鹅黄圆领绸带连身裙,外罩了一层夹棉白披风,发鬓随意挽起,正从门内提裙走来。 见到沈落枝出门时的那一刻,裴兰烬混的脑袋短暂的清明了一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取得沈落枝的原谅,他要继续办成这场婚礼。 为了他自己的颜面,为了裴氏的未来,为了他们的后。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