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殊 赵勐获终究勒令覃翡玉搬出赵府。路过他的院落时,见他在收拾东西。 成箱的物品堆在门外,雇来的劳工不断往外运放。我往他的屋子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我,仅仅一瞬,就把视线移开,不变的冷漠,好像让我在他眼里多停留片刻都深 厌恶。 恍然回想到前世在尤庄时,他不顾我的反对往我住的苑子里放家当的时期,生出的不适是发自内心的,我能理解,不过这次是我看着他往外搬,一点也没制止。 晚间赵勐获喝了酒过来纠 ,好不容易借口伤未愈将其打发走,又 面走来一人。 赵一壑手法 练地就来搂我的 ,向上一提轻浮地叫道“小美人……” 赵府可谓卧龙凤雏,前有 后有虎,生存处境堪忧。 我闭了闭眼,强自镇定,尽量避开正面接触,不想他鼻息 到我脸上,手掌挡在侧脸之间,得想办法挣 ,退到安全距离以外。“大公子,要是奴家伤口好不了,你爹知道你私下这样,到时候奴家还怎么跟你……” 我每次话术都不变,跟赵勐获也是这么说,我说急什么嘛,人家迟早是你的人……迟早我就是一头撞死。 他这次却急不可耐,束在我 间的手胡 拨。 “来嘛,来嘛,小娘子,我爹不会发现的……” 外边忽然响动吵闹,他扔下我跑了。 他说下次再来,我脚步一晃,退到石桌旁靠着,下次还不知道怎么对付。 门外猝然响起轻咳声,我一阵怔忡。 原以为没人了,怎么还有人。 覃翡玉从旁边走出来,他应当在那里好一会儿了。 这么说,他都听到了。他是向赵勐获告状,以此要挟,还是说不关他事,冷漠走开。 后一种比较像我了解的他的行事作风。 短暂沉默后,他问,“为什么杀我?” 我没想到他直接把最难的问题抛出来,甩在我面前。 萍水相逢,初见就是谋取 命。 是说因为恨,讨厌,看着恶心,绞尽脑汁编造个理由。 还是节省时间直接承认我就是个没有理由的杀人狂魔好一些? “我没有……” “如果你有不得不杀我的理由,我接受,但你如果只是一时兴起,我不接受。” 我没有说话。 “好,假如你没有除掉我的命令,我们之间也没有仇恨怨怼,仅仅是我碍事,让你恶心、讨厌,或者,再把你想的好一点,是你害怕下的过度反应,失手杀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白白受你一刀就该挨着,一句话也没有?” 他慢慢走进来,气势并不凌厉,却咄咄 人,字字诛心。 “对你来说,杀人跟杀动物一样,轻而易举一笔带过,不需要说明是吗?” 他所有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还是你跟赵勐获一样,觉得我就是一条可以随意牺牲的狗?”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很艰难地控制着挤出来的。我害怕了,觉得他是来杀我的。他可能把刀藏在了背后,把毒药藏在了袖子里。他可能想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说,漫不经心,又随 平常,但却生生叫人听出气 难平,极度隐忍,彻骨寒意。乃至让我觉得他被伤了之后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想不通,恨不得立即爬起来还我一刀。 我不自觉脚步后撤,想逃。突然想到,如果是覃翡玉而不是尹辗的话,到事情的最后,他总是能轻轻松松地放过我。 恐惧减轻了一些,我说,“你要不到我房里来说?” 天 晚了,要想继续谈他只能进来。他关上门,神 平淡,一如往常。他解开衣束把袭衣下摆翻上来,那伤口比我深,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都已结痂,但比我狰狞。“再偏一毫厘我就活不成了。” 我以为他伤得没我重,怎么会这样。呆楞片刻后,我把衣服解开,外衣 了,找来一把小刀,放进他手里,刀刃对着我腹部的伤口。他握着刀柄,反应过来我要做什么,既震惊又不解,“……你不会是要我把伤口划开?” 那不然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他没有收回刀,刀尖轻轻沿着伤口走形划过,好像在想象切开皮肤的 觉。事情有些超出控制,心跳不由自主加快,是,我承认我带了些侥幸,以为半刻后他只能把刀一丢,叹气一声“算了”拿我无可奈何。 但他没有。 “伤口长得很好。” ……好像在说菜园里的菜长势喜人。 我现在已经到了心惊胆寒的程度,原本对于死亡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此刻是凌迟,加上内心折磨的凌迟。他还不打算放过我,“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为什么杀我。” 我呼 已经 了,问他,“……你相信人有前世记忆吗?” “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好像活在记忆里。” 他眼里充 了不信任。 这里的覃翡玉不认识我,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覃翡玉,这些恨意也不是莫名的,他说的对,我不该将一笔勾销的想望建立在对他了解的基础之上,强加给他。这就是对他的绑架。被剥夺的时间不是虚妄,人可能因为一些事而改变,可能因为互相了解而改变对他人的态度,没有那段相处这个他对我是完全陌生的,我对他应如是。 我闭上眼,死心了。 反正对我来说不过一场虚幻梦境。 但是突然 觉什么东西撞上来,撞在我的 上,我心下一惊,惊恐睁眼,他扣住我的后脑,让我退无可退。他转动脑袋,偏颌咬了一下,这一下调回我的神思,他在亲我。 他做了赵一壑一直想做没有做成的事。 可这人不是来杀我的吗?怪得很。 - 他陆陆续续搬了三天,还没搬完。刚过晌午,一位小厮模样的人低着头拖着箱子进来,那箱子很大。我疑惑道:“你不知道这里不准进?” 他抬起头,帽子底下一双眼睛分外 悉。我 口而出,“蒋昭?” 他也很惊讶,“你谁?”又左右看了看,最后对我恭敬行礼道,“多有打扰,在下前来寻一位容貌丑陋的婢女,姑娘可否告知下落。”又猛地抬头看向我,“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眼中的惊异在此后的半柱香里一次比一次更甚,尤其是在得知我就是他要找的人后。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接受极快,素质极佳。我问道,“覃翡玉呢?” “你说老覃?他托我帮忙。他每 在这里进出,许多人都认得他,行事不方便。” 在我们说话的间隙,他已经动起来了,把搬来的大箱子打开,从里面拖出一个人,已经没了气息。娴 地绑上绳子,给那具跟我身形很相近的女尸套上我的衣服,挂到房梁上,那女尸头发披下来盖着脸,晃 的时候我才看到脸已经没了,被砸烂了。他撑着空箱子对我示意,“请进。” 谁要进装过尸体的箱子…… “我不走。” 他收起不正经,严肃起来,问为什么。 依他的态度来看,如果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无法拒绝,但我没法三言两语用这么离谱的事实说服他。他等着我开口,眯起眼睛,好像看在我的面子上愿意听听,是什么无稽之谈的荒唐东西。 “大小姐,别开玩笑了。”他换了个姿势撑着箱盖,“我们没那么闲,费尽心思冒着危险忙活几天做这些可不是陪你闹着玩的。” 我知道,但是…… 我焦急地走来走去,思考怎么应付他,外面响起劳工要撤走的声音,蒋昭急道,“没时间了!”就把我往箱子里推。我绊了一下,跌了进去箱盖应声落下,推也推不开。情急之下只来得及从桌上摸了把匕首。 - 覃隐 蒋昭宁诸照顾了我一天一夜,四只眼睛盯着我醒来,见我睁开眼蒋昭立马要掩袖而泣,我踹他一脚,哭丧边儿去,人还没死呢。 清亮说我是白天打球中暑了,没多大事的。蒋昭说,“你这身体不行,你是我们当中体型最差,体质最弱的。”他接过清亮端来的药汤,我抢过一口干了,苦到差点吐出来,宁诸好笑地道,“怎么,你也来月事,要给你准备红枣桂圆蜂 红糖水?” 我看他们就是嫌我醒得太早,存心来气晕我。 中午进食后没那么虚了, 上三竿,一位老爷爷跟他儿子儿媳抬着老太太过来,求我救治,是附近的邻居,这样我久未开门的医业又不得不重新开张,给人治病。 下午来了更多人,这一整天都没得空,曹叔劝我“大病”初愈多加歇息,我说无碍。 直到晚上才闲下来,清亮也跟着忙活了一天,之前小伤小痛的让他看足矣,今天人们得到消息,别处医馆治得好的治不好的都找来,才造成这种局面。 我趴在桌上快要睡着,恍惚间听见有人敲门,清亮开门,又关上。我 了 眼睛,把他叫进来问是谁。“尹大人的人。”他将一张纸递到我手里,“给我这个就走了。” 那是一张手稿,是我剖尸笔记中的一页。 - 这是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打算找他问个清楚。无非是想证明东西在他那儿。但那拿不拿得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闻昨晚尹辗在近郊附近的客栈抓走了几个人。”吃饭的时候蒋昭说。 我不以为然,“又有敌探混进来了?蟊贼?” “我们对崇任东并不知 知底,你觉得会不会是他……” “不会是他。” “你知道?”他立马反问。 该怎么说呢,该说什么呢。 “总之不是他。” 吃完饭我们决定去接宁诸放班,晚上同去严府贺寿。 我俩在街上走着,边走边聊,他突然问我:“小兰说你哭了,你有印象吗这事儿?” 我说,“谁是小兰?” “趁你晕倒非礼你那丫头!闻香阁。” “我哭了,我哭什么?” “你问我?”他指着自己鼻子,又指着我气急败坏地说,“你呀你,一喝多就断片,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的清白恐就遭人玷污了!” ……什么玩意儿。 “你不是我们之中唯一的童子之身吗?” “谁说我是……”我住了口,不说话,走的步伐加快。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得知了什么祖坟塌了的惊天大秘密一般,追着我不放,“你给我说清楚,是死要面子唬人呐还是怎么回事?喂!走那么快干什么……” 说话间,到了大理寺司前,有两个人正在议论昨晚尹辗抓人一事,我上前打听,“不知可否打扰二位,这贼人是被押送至大理寺内了吗?” “是个女子,不是贼。” “女子?” “有眼线发现这女子在玦附近的踪迹,尹辗将那儿翻了个遍,现不知关在哪里。”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这就不知了。” “可有什么特征?” “必定是个美人呀嘿嘿……” 我道了谢,然后走开了。 赵勐获曾说后 缺人,谁家姑娘,又被抓了送进 去。不知为何,我心神不宁。过一会儿,摇头苦笑,他人命运,与我何干,不必共情。随即抛之脑后,不作他想。 - 宁诸随放班的官员人 走出来,问我们去哪儿,我说了三个字,“闻香阁。” 他们开始很惊异,不多时便知道了我的用意,小兰很快就 代了,为了促成皮 生意,嬷嬷都会让她们在酒里下药,我才那么难受又晕倒。她跪在地上哭泣,说不是她的错,是嬷嬷 她们的。 “我就知道,这种小作坊不能来!”蒋昭忿忿地说,“下次还是得去醉美楼。” “这药……”除了让人 趣大增,如若量控制得不好,很容易致人心跳骤停, 奋至死,还是“站”着死的。“确实是极乐世界了,西方极乐。” 宁诸把嬷嬷叫来,老妖婆起初还一脸蛮横,宁诸说,“我是该呈报上去查封了你们呢,还是叫你们掉脑袋好呢?大理寺刚好都可以去办。”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随后的情节老套俗气,又哭又闹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细数她把这建立起来多不容易,养这么多姑娘多么辛苦,我们懒得听,叫她销毁药物便走了。 宁诸问我如何知道的,我说就是凭直觉。蒋昭担心地问我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会不会时不时不自觉地“站”起来之类的……我说滚。他说难怪,那晚看那些姑娘都天仙美貌似的,要不是我突然晕倒,还真会带回房里发生点什么。 我转移话题道,“宁诸,尹辗昨天抓的人你有内幕消息吗?” “那姑娘?可怜的豆腐西施。” 蒋昭道,“皇帝怕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整天在 里砍人脑袋取乐呢,要再不送女人进去,都没脑袋可砍了,一听说有美女,挑都不挑了。” “人家安心营生过自己的 子,哪想会有这么一天。”宁诸道,“这不堪比蛛丝穿针孔的几率还小?” “先不谈这姑娘的事,圣上馋女人是真的,我怀疑他就是那种药被下多了。据说后 的女人无论 女嫔妃都穿着开裆 ,以备皇帝随时随地 起……” “你这从哪儿听来的?” “诶别不信,还有陛下刚当上皇帝那会儿,看上了他嫂嫂……” 之前不是没讲过荤段子,但天家之事,不敢妄议,百姓又总 幻想几分。蒋昭越讲越来劲,越不信他偏要讲,讲到你信为止。 传说送进去的女人皇帝都摆在大殿,叫心腹大臣来共同 乐,分走赏赐;还喜 看人不穿衣服,设宴命 女跳 舞,光着身子走来走去。 传说有段时间陛下被告知有疾,不知道是哪门子疾,请来国师卜卦,竟真是有疾,吓得皇帝搬进清心 养 蓄锐几个月。不出几天又心 难耐,叫人偷偷给他送几个女人来。 “不会破戒。”他信誓旦旦,“朕会节制,就几 而已,国师不会发现的。” 侍内大人无奈,借沁贵妃、皖嫔烧香拜佛还愿小住几 为由,送入清心 。 清心 本是侍香礼佛,颂念佛经之地,也沾染了污秽。太皇太后还在时,常让犯了错的妃嫔去清心 罚抄佛经。都说现在的清心 写不了佛经,改写 诗 词着 了。 “还有传闻……” 宁诸咳咳两声,是严庭艾的车马来接我们,说好的为他太 祝寿。 帘子掀开翟秋子从马车上下来,没走两步停下来作礼。崇任东的人马从马车后面走出来,旁边还有晏谙。 严庭艾在车里朝我们招手,“来啊,站着做什么?” - 严太祖八十大寿,自是重视些,严府张灯结彩,到处摆着寿桃贴着寿字。头三天邀请皇亲贵族、阁府督镇等等,后几天是家宴,我们向太祖 行完礼,唠了会儿家常,老人家便叫我们自个儿玩去,吃好喝好,不要拘束。 严父跟我谈论着太 吃的药从屋里出来,意即那副药很有效果再加几味安神助眠,我说完好,转头看到翟秋子在等我。严汜远脸上浮现暧昧慈祥的笑,拱手一礼告辞了。 我走过去,翟秋子说,“他们在那边玩牌呢。” 我说嗯,我们也去。 她说,“他们都两两一队欺负我呢,我姐跟严庭艾,蒋昭跟宁诸,只剩你了,这不得拉拢你站在我这边,等会儿过去,你可得为我撑 啊。” 我答应她了,她很高兴。 快走到时,我说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尹辗站在苑子口,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旁人。婆娑树影下,月光从树叶层层迭迭的 隙间穿过,洒下月痕。他站在影子里,好像他本身就是影子,生来就在暗处。 “好久不见。”我恭敬向他,“尹大人有何吩咐?” 他笑着答,“无事,来看看热闹。” “哪有热闹?” “很快就会有了。” 我不明所以,他笑了笑,笑得我心下不安,他擦过我离去。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趟,不知何意。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就在苑子里长廊走走。 严汜远为了母亲在苑子里能舒服些,沿着长廊修了一段长椅,在柱子上刻 壁画,叫侍女讲讲故事,在这坐着也不至无聊。 那药确实有些“后遗症”,使人空虚,愈发不 。柱子上的画,盯着盯着在我眼中就变成了活的 图。 仰倚在长廊美人靠上,对着月亮长长抒出一口气。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