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絮絮叨叨的女子们顿时一静,手忙脚行礼,又悄然垂下头去——莫聆风身上与俱增的孤傲和威严,都让脂粉堆中长大的女子无所适从。 大姐推莫聆风一把,笑道:“莫将军搅盆,咱们阿彘后必是聪明伶俐,无灾无难。” 莫聆风走上前去,拿金簪搅动盆中热水,果子、金银、玉器、珠宝在金簪的搅动下互相撞击,从银盆边缘擦过,发出愉悦热闹的响声。 大姐丢进去一枚崭新的铜钱,女子们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往里撒钱。 一枚枚铜钱丢进去,银盆越发沉重,水在搅动之下,有了一个小小漩涡,将这人世间的烟火、人情、世故,都装在其中。 莫聆风拿开金簪,盆中有三四颗枣子立在铜钱孔上,一名女子眼疾手快,飞快捡出一粒立枣进石秀口中:“沾福气,明年也生一个。” 石秀羞的脸通红,掩口吃枣子,剩下几粒,也早已让人拿去吃了。 大姐让莫聆风以手指沾水,点在阿彘脸上,便算是洗过,阿彘让水一,“哇”的地哭了起来,哭声嘹亮,伴随着笑声,如同浪,掩盖过无数勾心斗角。 门外再次响起爆竹声,午宴随之开席,女眷的喜气,在眼角眉梢,男客的喜气,在推杯换盏,有莫千澜在场时,还能安安稳稳,待莫千澜离席,一众州官也都离席而去,便彻底了套。 石远等人都是海量,觥筹错之间,斗酒高歌,引得叫好声不断。 莫千澜与程泰山在小书房中对坐,耳边听着雷鸣般的笑闹声,再忆自己年少时的光景,都有恍如隔世之。 程泰山见莫千澜随身带着药丸,不到一刻就吃一些,不由道:“你是好些了还是?” “谈不上好,”莫千澜放下瓷瓶,“也算不上坏,死不了。” 程泰山将桌案上摆放的匣子推到他面前:“码头上来的野山参,九两重。” 莫千澜打开匣子,里面用红绳绑着一人参,挂着铜钱,参须铺匣中,不由一笑:“这么重的参,确实少见,多谢。” 他盖上匣盖,看身边一盆藤菊垂下数尺,花朵金黄,伸手拨花朵:“你住在济州,可养得了这样好花?” 程泰山摇头:“济州穷困潦倒,我去之后,勉强将欠俸补上,哪里有闲心养花。” “济州有码头,千人拱手、百货山积、帆樯如林,何至于此?” “市舶司、码头,内外勾连,俱是三亲六故,四朋八友,冰冻三尺,非一之寒,为山九仞,岂一之功,纵然街油,没有邬瑾那般气魄,衙门里也分毫难进。” 莫千澜听了,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道:“泰山,对不起。” 程泰山一愣:“我不在的时候,你打老三了?” 莫千澜摇头:“我有件事求你。” 他从来没有求过程泰山,程泰山越发怔住,盯着莫千澜上下打量。 莫千澜静静坐在椅子里,那一瀑菊花、一炉香、一盆火都在他身边发出安静而又热烈的动静,唯有他浑然不动,和死物一般,陷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 程泰山脸渐渐肃然:“何事?” 第353章 屯卦 莫千澜神不济,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后和谈,我已部署好,让金虏保莫家十年,这十年之中,皇帝投鼠忌器,不会妄动——” 他取出帕子,掩嘴咳嗽,察觉到齿间血腥气,心中又是一凉。 囫囵着将帕子入袖中,他取出小瓷瓶,倒出药丸吃了一把:“十年之后,情形难料,我想从济州码头运货回来,在宽州办作坊,无论后情形如何,都能保命。” 程泰山的茶已经端到嘴边,听到“作坊”二字,茶猛地一颤,里面茶水出茶盏,撒了手,连衣裳上都有茶渍。 他放下茶盏,拿帕子随手一擦,见莫千澜两眼下方一片乌青,脸上透着青白颜,知他活的不容易,心中不忍。 可私建作坊,制作弓弩、甲胄等物,是造反死罪。 难怪莫千澜要先对不起他。 他忍不住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莫千澜摇头:“和谈之后,一旦金虏势弱,皇帝必定对莫家动手,没有作坊,便是束手就擒,倘若金虏毁约和谈,皇帝必定弃堡寨于不顾,没有作坊,也是等死。” 他看着程泰山憨厚的面孔,心中有歉意——他必须来求程泰山,一旦他死了,聆风和邬瑾,都没有这份情谊能使程泰山为莫家铤而走险。 屋外喧嚣声声入耳,程泰山嘴紧抿,只觉出两个字——危险。 他和莫千澜对这危险心知肚明,他也对莫千澜的困境心知肚明,更对莫千澜的为人心知肚明——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来求自己,他宁愿自己凿开一条河,让宽州也有码头,都不会让程家陷入危机。 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不能拒绝,也不应该拒绝。 莫千澜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程家能在宽州兴盛不倒,他在官场能够稳如泰山,暗中都有莫千澜身影。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跳下去。 香炉烟气成为无声罗网,菊花会有暗香袭人,炭火最容易有烧手之患,檐下铃铎响如鸣金。 他定下神魂,看着莫千澜,相信他们二人联手,可以在刀剑之下存身。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