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看向李一贴,顿了好久才道:“邬瑾怎么样了?” 李一贴拿帕子擦手,然后将帕子重重摔在脸盆里,水花四溅,咬牙切齿:“死不了!” 莫千澜叹气一笑,侧头看一眼手腕上银针:“气大伤身,我怎么样了?” 李一贴两条眉拧的死紧,仿佛欠了别人数万贯似的沉重:“死期将至!” 莫千澜无可奈何一笑:“阿尨若是问你——。” 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莫聆风清脆响亮的大嗓门:“哥哥!” 莫千澜骤然坐起,随后“哎哟”一声,又头晕目眩的躺了下去,一颗心在膛里剧烈跳动,催促道:“快,收针。” 他的阿尨那么聪明,若是看到用针的位,很有可能去翻看医术,猜测李一贴扎针的用途。 李一贴愤然拔出他手腕上银针,收入药箱,药箱还未合上,莫聆风衣襟带风,燕投林般扑进屋中,身上软甲未卸,身火石、血腥气,盯住莫千澜,一股坐到绣墩上,随后一头扎进他怀里去了。 “哥哥!” 她身上还带着霜雪凉气,一个脑袋却跑的暖烘烘的,在他怀中使劲拱了两下。 金锁沉甸甸、硬邦邦硌着莫千澜,他疼的倒一口凉气,然而舍不得挪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拍拍她的背,捏了捏她冰凉的鼻尖。 他很想像从前那样抱抱她,但莫聆风已经长成大姑娘,有了分量,他再也托举不动了。 李一贴咳嗽一声,莫千澜拍拍莫聆风:“阿尨,乖,起来吧。” 莫聆风深几口气,又使劲蹭了蹭,直到把莫千澜的气味沁透肺腑,才恋恋不舍起身,看向在一旁开始写方子的李一贴。 李一贴头都没抬:“死不了。” 说罢,他“啪”地搁笔,提起药方用力一吹,背着药箱走到门口,一巴掌拍进殷北怀里:“我回去买棺材去。” 殷北看他气势汹汹,连忙把方子到大打哈欠的殷南手里,赔笑送他出去:“李大夫给谁买棺材?我去吧。” 李一贴回头大声道:“我给自己买,早晚累死在你家大爷手里!” 莫千澜在屋子里笑道:“我出钱。” “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吧!”李一贴怒气冲天,一脚踩到站在院门外的泽尔。 他随莫聆风而来,又因莫聆风回来而身心平静,觉他的诸神再次降临,对于这一脚,也只是挑了挑眉,挪到一旁。 莫聆风听了李一贴中气十足的抱怨,和从前莫千澜还不曾昏睡时一样,心中渐定,只盼李一贴是医术更加湛,能够救莫千澜于地狱之中。 她重新坐回边,脸颊在莫千澜脸上蹭来蹭去,小狗似的咕哝:“哥哥真的好了吗?不是骗我?” 莫千澜笑着身上揽住她:“没好,比起原来还是差远了,要慢慢调养,一天要喝好几大碗药。” 他恨不能把她进心里,揽着她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张嘴,哥哥看看你的牙。” 莫聆风不再黏人,“啊”的一声张大嘴,仰头给莫千澜看自己的牙。 莫千澜两手捧住她脑袋,仔细往里看,见那左下方有两个小小黑点,右下方也有,比从前要多,松开手道:“不要吃那么多糖啦,往后没有牙了怎么办?” 莫聆风点头:“知道了。” “就在这里吃早饭。”莫千澜起身,趿拉着鞋,虚扶一把莫聆风,便撑住玉杖,让下人送早饭到隔间去。 早饭泾渭分明地摆了一桌,一边是莫千澜的药、粥,一边是莫聆风的羊面、薄皮茧、细馅小包子、三碟子鲊菜。 莫千澜慢慢喝了药,拿勺子搅碗中热粥:“邬瑾的伤,李一贴看过了,不要紧。” 他微微一笑:“他能死谏,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莫聆风吃大块羊:“他好。” “好?”莫千澜想问他和邬瑾谁更好,但话未出口,便觉自己很不高明,改口道,“往后他在宽州为官,宽州百姓有福了。” “我也有福。” 莫千澜酸溜溜地换了话题:“昨夜打了胜仗?” 莫聆风端起碗喝汤,神骄傲,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小股金虏而已。” “阿尨真,”莫千澜情不自一笑,“和谈有望,魏王我接过来了,你坐镇高平寨,我随魏王商议和谈一事,两朝誓书,必要对我们有利。” 莫聆风一口半个包子:“拿什么和金虏换?” 两朝誓书,争斗总是不休,都想对自己有利,莫家要从中渔利,自然要付出代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千澜往嘴里一口粥,“送出去这块玉璧,换我们十年安稳,可好?” “好,”莫聆风点头,认真看莫千澜,“哥哥陪着我吗?” “是,哥哥陪着你。” 莫千澜喝下去半碗粥,放下勺子,擦干净嘴,拄着玉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一眼天,再回头看莫聆风。 莫聆风吃的热气腾腾,他光是看着,手心都有热之——莫聆风怕热,动辄大汗淋漓。 他记得自己年少时也是如此,夏里能吃冰绿豆汤,冬里能就着炭火吃酪,那时父亲常说他是有福之人,因为喜吃的都能吃。 他慢慢走向莫聆风,走到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烘烘的头发,心想:“阿尨一辈子有福。”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