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嘎吱”一声关上,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书景回头看一眼,低声道:“没想到他还有君子之风。” “君子?”魏王蔑笑,“他是伪君子,真小人。” 书景也笑了一笑:“他收受贿赂确实是小人之举,不过也算有几分风骨吧。” 魏王摇头:“我并非因他收受贿赂就断定他是个小人,而是刚才谈话时,他说的程三爷——” 他踢飞脚底下小石头:“他明知在此时说出程三爷,会置这位三爷于险地,却还是要将一个远在宽州的人拉入这趟浑水中,小人之险,正在此处。” 书景恍然大悟:“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看来这位程三爷和他有仇。” “不见得,”魏王摇头,“气量狭小之人,你就是多看他一眼,他也会记仇,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不能报复罢了。” 二人走到巷子口,马车就停在此处,车夫放下马凳,魏王提起衣摆,一手扶住车壁,回头对书景道:“再给他安排一些旧之景,看他能坚持到何时。” “是。” 地上白霜慢慢铺开,夜渐寒,侵入衣袖,马车里的魏王打了个嚏,关上门的祁畅也同样觉得冷。 他浑浑噩噩,躺到上,只是觉得底下也有一股寒气翻起来,湮被褥。 他失魂落魄,辗转难眠,心想自己真能活着去岭南? 直到丑时更声响起,他才疲累的睡了过去,在睡梦中,他亦有身处地狱之。 糊糊的,他觉眼前有光,似是有人拨开重重雾,来救他离苦海。 这个人一定是邬瑾。 邬瑾是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万德庄严,法无不知,理无不晓,智无不周,出生死梦,能救他于一切苦难之间。 他虔诚祝祷,然而睁开双眼时,却发现只是一场梦。 原来光明只是下人在外面点起的一盏油灯。 寅时已经过半,往常这个时候,他都起来了,要赶在卯时前去公廨上值。 下人会烧热水、煮茶、备早饭,他只需走出这扇门,便能走到一个温暖的世界中。 他缩着肩膀坐在边,垂着双腿,看窗外天一点点变化,黑暗退去,化作青灰。 天自顾自亮了,全不顾惜他这可怜人,一切如常,只有他的世界即将垮塌,变成瓦砾碎石。 他使出浑身力气,才把两只脚进鞋子里,他拿着鞋站起来,立刻觉头重脚轻——伤风卷土重来。 魏王的鹤氅还搭在屏风上,像兽,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将他撕碎。 他用力摇头,甩开眼前不快幻像,换上官袍,出去洗漱,仆人摆上热茶和饼,他的心事已经漫到喉咙口,勉强吃了两口,便走出门去。 外头大雾弥漫,连两侧脚店都看不清楚,他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发现身后跟了人。 扭头一看,是个身穿皂短褐的中年男子,面目普通,一只手提着一尾草鱼,另一只手拿着一把菜刀。 男子见他回头,脚步加快,顷刻间和他并肩而行:“祁侍讲记得请辞。” 祁畅本以为是个鱼贩子,听他说话已经吓了一跳,再看菜刀雪亮,险些魂飞魄散。 刀面上映出一张惨白、惊慌、扭曲的面孔,是他,又不似他。 大惊之下,他加快脚步,往前跑去,脚下忽然踢到硬邦邦的重物,登时五体投地,重重摔倒。 还不曾痛呼出声,他眼前便出现一张青紫的脸。 “啊!!”他一个鲤鱼打,从地上爬起来,“死人!!” 街道上行人寥寥,听到呼喊声,有人走过来看一眼,大失所望:“饿死个要饭的。” 又有一人过来看一眼:“是冻死的吧。” 行人匆匆离去,祁畅低头看地上死尸,才发现是个乞丐,衣衫褴褛,鸠形鹄面,骨瘦如柴,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 祁畅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想要从这尸体上跨过去,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在原地站了一刻钟,有巡街的衙役过来,用一卷草席将尸体裹上板车,拖着走了。 也许是去义庄,也许是去葬岗。 祁畅望着空的路面,终于迈出脚步,晨雾也逐渐散去,街道一览无遗,他目光探向深坊僻巷,从未发现京都也有如此多的乞丐,一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神情麻木,与狗争食。 这是他最害怕的过去,也是他畏惧的将来。 分明是旭辉,朱楼明,暖风惊尘,他却开始哆嗦,从头到脚打颤,每向翰林院走一步,脸就白一分。 上值时辰已过,他一无所觉,直到看到邬瑾时,眼里才有一点明光,意上前,却发觉那个提着鱼的男子还跟着他。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见邬瑾身着绯袍,步履从容,应是上朝出来,两位提花篮的妙龄女子看着他,你推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随后其中一人从花篮中取出一枝碗口大的黄菊花,投到邬瑾怀中。 两人嬉笑着跑了,邬瑾接住花,摇头失笑。 第292章 变节 此处官多,纷纷上前打趣邬瑾,祁畅退至屋檐影下,不知如何才能向邬瑾开口求救,一颗心狂跳不止。 街道上响起马蹄声,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莫聆风鲜衣怒马,携亲卫而至,在邬瑾跟前勒住了马。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