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宽州来的人,婚事都不容易,你可别错过。” “买点鲜果可不够,你还得去买四样点心、四样酒、四样——” 祁畅连连摆手:“不、不是,是要去莫姑……莫将军府上拜访,买几样鲜果,聊表心意。” 值房中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听了,不由抬脚过来,将祁畅围成一团。 “莫将军当真请了你?” “你别不请自去,莫将军闭门不出,听说连吴枢密递了帖子,她都不回。” “我父亲递的帖子也没回。” “好像邬学士的也没回。” 祁畅笑道:“莫将军手握重兵,自然不能和朝臣来往过密,我只是个小小侍讲,不碍事,又同是宽州人,莫将军才宴请我的。” 一旁同僚看他时,目光就有了变化,调侃揶揄之中,多了探究和郑重之意。 祁畅加上一个莫将军,分量就截然不同,而祁畅拎着鲜果来翰林院,言语之间看似谦卑,实则也是将莫将军宴请他一事公之于众。 做官无靠,难于登天。 变化微妙而且迅速,围着祁畅的笑脸变得真诚。 祁畅心情舒畅,连杆都直不少,就在得意之时,角落中传出来一声冷嘲热讽:“真是主仆情深啊!” 祁畅的面孔“唰”一下通红,一直红到耳,大张旗鼓的炫耀带来更加剧烈的窘迫。 窘迫之下,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同僚,忽然静了下来。 这一静,让他的窘迫瞬间化成难堪,又有一股怒火在心里疯狂燃烧,想要将开口的人撕碎。 从出生,到过往,都是辱,他最恨人提起! 两手攥成拳,他下心头屈辱和怒意,沉默坐了下去。 这里是京都,是翰林院,他这个从七品的侍讲,有怒火也只能下去——这个屋子里的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是寒门中挣扎出来的,其余人各有来处,来头不小,随时可以和他翻脸。 两三个人围在角落里,将“主仆情深”四个字一路地说下去。 “莫家真是有本事,硬生生将个奴才送到翰林院里来了。” “哼,真论出身,连奴才都不是,是个没来处的乞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莫家非送进来一个人不可,在翰林院里有人,他们莫家的耳目就不会闭了。” 话音刚落,站在门外的学士贺峰走了进来,将手中卷宗卷成一卷,走到角落,在方才说话的典籍头上用力一敲。 “谨言慎行!什么耳目闭耳目通达的!六部卷宗都稽查完了?没事干,冬至你就进去侍讲经筵!” 众人立刻闭嘴,互相对视一眼,坐会自己的案前,埋头去看自己面前的卷宗。 贺峰拉长脸,又喝出三个名字,随他出去稽查诰文。 待他离去,值房中剩下的人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挨训斥的典籍悄声道:“老古板。” 另一人笑道:“你还不知道他,从来不多说半个字,恨不得把嘴起来。” “多说多错......” 祁畅心如麻,如坐针毡,直到大家都专注于卷宗稽查一事,屈辱才慢慢平复下去,却不消散,而是在心底。 酉时下值,他提着鲜果,快人一步出了翰林院,先去成衣铺子取了衣裳,也不回去,就在铺子里换上,连同头上幞头都焕然一新。 包起绿官袍,他请伙计送去家中,刚出门,就有个穿皂短褐的小厮跟了上来,走到他身边:“祁侍讲,我家老爷的卷宗,递到您手里了吗?” 祁畅闭着嘴巴“嗯”了一声。 小厮立刻道:“卷宗上有不到之处,还请您多多帮忙。” 说罢,他将一卷银票悄无声息入祁畅袖中。 祁畅不看小厮,只动了动胳膊,让括的新银票刮了一下手臂,随后若无其事走向将军府。 将军府门子开门,一个下人他领向后花园,他本以为莫聆风是在后花园中设宴,不料还没到时,就听到一阵女子喝彩之声。 这声音虽然响亮,却不嘈杂,不似他平常听到的那般柔美娇,反倒有股朗气势。 他不明所以,随着下人跨进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将军府的花园竟然没有曲径通幽的小道和花木,一眼望去,能从这一头看到那一头的石墙,中间有湖有水,却没有水榭和假山。 他从未见过如此目光无遮无拦,校场一般的后花园,惊讶之余,又见二三十个劲瘦女子,正聚在一处,围着莫聆风和小窦习。 莫聆风穿件月白窄袖短衫,额间勒条紫袖抹额,右手大拇指上戴着象骨韘,从小窦手上接过弓箭,张弓搭箭,对准湖对岸草人。 她凝神静气,周围声音随之安静,祁畅只听得“嗖”一声响,弦从韘槽上极速回,羽箭星般急而出,正中草人腹部。 围观者又是一阵叫好。 第286章 宴席 祁畅也随之叫了声好。 他记得莫聆风不喜箭,当年在宽州,殷北教导三人箭艺时,莫聆风常坐在一旁吃点心。 没想到短短几年,莫聆风已经练就好箭法。 正在他胡思想之时,莫聆风忽然扭过头来,看向人群之外的祁畅,扬手将长弓丢给小窦,走了过来。 女兵们分开一条道,莫聆风取下拇指上戴的韘,给跟随而来的——她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发现跟随上来的不是游牧卿,而是两个人高马大的丫鬟。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