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范受了他一礼,脸疑惑道:“怎么不见莫聆风?你是莫府何人?坐下说话。” 邬瑾恭敬答道:“莫节度使病卧在,莫姑娘难得归家,此时在病前尽心,在下暂代莫姑娘主事。” 他在冯范对面下首落座:“在下未有功名,辱没冯指挥使官身,实是莫府人丁凋敝,节度使所属副使等官员,也并非莫姑娘能驱使,只好由在下出面招待,万望指挥使见谅。” 莫聆风不出面,单派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学子出面,按理确实不该,但是邬瑾言辞恳切,又句句属实,冯范立刻就见谅了。 他忍不住问:“莫节度使可还好?” 邬瑾答道:“一如从前。” 紧接着,冯范就和邬瑾有问有答了起来,如此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冯范走出莫府的时候,认为莫聆风这个小魔王亦有可怜之处,并且两眼发亮,头脑从一团浆糊变成了大放光明,认为自己也是未来可期。 他想:“还是读书人明事理,邬瑾说的对,我大可用莫家的军,去立自己的功啊。” 他这一趟没有白来,因为也看出来了:莫府还不算彻底落魄,毕竟府内连个书生都不简单。 看人家问的多细致,不仅不动声地打探了种将军,连带着初出茅庐的种韬也问了个清楚明,深恐种韬会夺了莫聆风的功绩。 冯范飘飘然走了,邬瑾离开前堂,回到山野居,就见莫聆风从二堂出来了,身上带着药气,正在桌前低头吃樱桃,见他回来,便将樱桃碗往他这边推了推。 邬瑾不吃,坐在一旁看书,屋外风声喧闹,屋中便像是坐禅似的寂静,一个吃,一个看书,寂静出了禅意。 樱桃是朱紫,莫聆风盯着碗里,挑出来一颗又大又好的,伸手往邬瑾跟前送。 邬瑾从书中抬头,接过樱桃,见莫聆风又低头去吃,埋头时,眼尾上挑的格外明显,再看她的手,还是个小巴掌,手指细长,是一只很美丽的手。 她在军中已经是颇具威严,只是身量依旧单薄,恐怕天生就是这样的苗条身形,无论怎样吃喝,都不会变得圆润。 他笑了笑,收回手吃了樱桃,将核放入盂中,低声问:“什么时候走?” 莫聆风“噗”地吐出一粒核:“后天。” 邬瑾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端午有没有式假?” 莫聆风摇头:“没有,三川寨让金虏占据,怀远寨和定川寨守的很艰难。” 邬瑾不轻言战事,只默然无语地看着她吃樱桃,屋外花影随风摇动,打在窗格之上,又影影绰绰落在桌上,移至莫聆风的面孔上,闪出游移不定的光。 金项圈也在她脖颈上随之闪动出光芒,这些金光像是莫千澜派出来的一只只眼睛,注视着邬瑾的一举一动,而项圈也像是莫千澜的锁链,牢牢栓住了莫聆风。 三后,莫聆风起了个绝早,洗漱过后,便一路跑去了二堂——天未亮,屋中未曾点蜡烛,光线黯淡,还带着沉闷的气味,莫聆风走到边,弯和莫千澜道别:“哥哥,我走了。” 灰蒙蒙的光线中,莫千澜仿佛是在注视她。 而莫聆风俯身趴上他膛,用力抱了抱他,低声道:“哥哥,其实丢掉定远和怀远两个寨子也没什么,金虏直面高平寨,国朝疆土有失守险,种家庆才不会阻碍我。” 她爬起来,大步星往外赶,邬瑾带着刚煎好的榆钱饼前来送她,两人在门口见面、告辞,邬瑾看着莫聆风翻身上马,一手吃饼,一手兜着缰绳,穿一身描金绘彩的软甲,相当神气地骑马走了。 四刻钟后,堡寨众人和新兵一同离开,前往堡寨。 第179章 布置 朔河之上,巨大吊桥在士兵入内后缓慢升起,重重闭合,堡寨以朔河为界,成了一座孤堡。 堡寨隔绝了战火和硝烟,只剩下河水淌,能窥见战事痕迹的,便是马场上戒备森严的士兵,以及宽州城内显出冷淡景象的街道。 还有不断运送到宽州的粮草、布匹、军饷,南北作坊运送来的刀弓弩、战甲皮袄,经过各位大人物的手,经过宽州,然后一部分送入堡寨,一部分不知去往何处。 至于城中百姓,则是照常疲于奔命。 程廷常在码头盘桓,风吹晒,一张面孔都黑了不少,邬瑾依旧是在家、莫府、州学之中来回。 四月二十,邬瑾和程廷在州学碰了面。 初夏,天如青云出釉,轻而薄,仿佛其上还有九重天,暖风融融,吹动成串榆钱叶,肥油绿,哗啦作响,鸟在枝头,时有好声。 州学中,正在预备明的一场文试,由王知州起头,城中学子齐聚于此,进行比试,获胜之人,能得一锭黄山张家墨,一枝紫毫宣城诸葛笔。 州学学子今都在为此而准备,程廷不能逃学,只能前来卖力气。 斋学二进院落阔大,两侧粉壁之上,常张贴有旬考名次,一侧墙壁上已经贴了一张上齐顶,下齐地的大纸,顶端正中书着“图南书院”四个大字。 这一手大字是图南书院学子所书,用笔行云水,利顺畅,贴在墙上,望之张劲十足。 若是州学所张之榜逊于图南书院,明书法这一门,便输了。 竹纸半幅铺于桌案上,侧边以长条木镇纸紧,笔墨已经备齐,学子们都不敢动笔,最后只能让旁听生邬瑾执笔。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