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出去,走向程廷,咬牙切齿地扶起程廷来,忍住怒火,叫了一声“贤侄”。 缺德贤侄还要和他执手相看泪眼,热情地叫了两声王伯伯。 “伯伯,我错了。” 王知州五内翻腾,面孔因为生气而变得红,牙齿咬的死紧,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一颗心在腔子里跳的七八糟,身的血都往脑袋里蹿。 他竭尽全力出一个笑容,心想:“从前不知道你这傻小子有这样的智慧。” 为官数十载,当着众人的面,他还不至于过分失态,松开程廷的手,拍了拍程廷的肩膀:“你知错就改,很好,华儿病在上起不来,我这个当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程廷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脑子里气的嗡嗡作响,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看到了在人群中带着弟弟卖饼的邬瑾, 邬瑾用一张油纸包,练地给人包饼,收下六文钱,放回钱袋子里,咄咄人的苦难和贫寒,并未在他身上留下捉襟见肘的痕迹,反倒让他越发沉静。 王知州暗想,负荆请罪,必定是邬瑾想出来的高招。 否则凭着程廷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能想的出来。 他收回目光,麻木着面孔,又说了几句安抚程廷的话,下身上鹤氅,给程廷披上,让手下送程廷归家。 他大度到了心痛的地步——活到这把岁数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鳖,让邬瑾这样一个年轻人,接连将了两军。 转身回去,他从前衙一直走到中堂,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只剩下目骘。 下人奉茶上来,他端起茶杯,这才发现自己手也颤的厉害,强行镇静下去,他尝了一口,忽然扬手连着茶托一起砸落在地。 “咣当”一声重响,白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清香的茶水泼的地都是,溅上州判和同知的衣摆。 州判和同知对视一眼,都知道王知州的心有多宽阔,如今只摔了一个茶杯,都算是好的了。 毕同知起身命人来收拾残局,又走到王知州身边,低声道:“程家人实在是可恶,咱们暗地里再算账吧。” 王知州动了动手指头:“叫姓刘的来。” “是。” 毕同知和孙州判悄悄出去,王知州坐在椅子里,忽然喉咙里一,他用力一咳,咳出来一团咸腥之物,吐到痰盂中一看,痰中带了鲜血。 他眼前立刻一片发黑,心想:“气死我了。” 刘博玉前来时,已经将这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打听的清清楚楚,就连昨天夜里那一场武斗也心中明了。 他也知道此时去见王知州,不仅仅是做个出气筒,只怕还会让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然而不能不去。 避人耳目的进入知府衙门,到了中堂,他立在月台下,等候传唤。 时候尚早,辰时未过,天却不好,灰蒙蒙,沉沉,地面濡,总有无形的水汽从石板中氤氲而出,让人立在这里,就遍体生凉。 下人来来去去,一时换茶,一时炭,一时送药,一个下人从屋中出来,起布帘,示意刘博玉进去。 刘博玉大步上前,走进屋中,见屋中只坐了王知州一人,面不善,便勉强一笑,拱手做揖:“小的见过知州。” 王知州放下药碗,睨他一眼,伸手一额头,将刘家的账册丢在地上:“太少了。” 刘博玉赔笑道:“还请知州体谅,实在是不得已……” 王知州冷笑着打断他:“少拿这些话敷衍本官,你无非是想用骡子,自己又不敢出这个头,想让本官去给你斡旋罢了!” 第163章 利益换 刘博玉连忙摆手:“没有,小人不敢,确实是蝗灾……又是战事,路不好走。” “蝗虫是吃象牙还是吃胡椒子?”王知州忍着怒火,“我没有力跟你打花腔,只告诉你一句话,不用骡子的规矩,归结底,不在莫家。” 刘博玉一愣:“可确实是莫家的规矩。” “蠢材,”王知州翻腾的怒火了出来,“活该一辈子见不得光!只能跟老鼠一样四处打!” 刘博玉低声道:“不是莫姑娘……” “莫、莫、莫,莫个!”王知州气的几乎要跳起来,声音也无端高了一截,“莫家原来不管,怎么忽然去管了?还不是因为邬瑾!他要做菩萨、做活佛!要怜悯众生!要做圣人!” 听到这里,刘博玉便知王知州的矛头对准了邬瑾。 可他已经在邬瑾身上折了一个弟弟,万不敢冒险再对邬瑾动手,于是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邬瑾能左右莫家的想法?您是不是搞错了?” 王知州跳起来,当场给了刘博玉一个大耳刮子:“蠢货!” 他看刘博玉捂着脸,垂着脑袋不言语,心思一转,冷不丁道:“你是在跟我装傻吧。” 刘博玉松开手,要做一番辩白,然而王知州让程家父子气的呕了血,已经是大不痛快,如今又让刘博玉敷衍,彻底发了怒,扭身拿起茶盏,劈头盖脸摔在刘博玉身上,冷笑道:“刘博玉,跟我装傻,你还点,你爹在我这儿,都是老老实实的!” 把这口气出了,他看也不看滴答着水的刘博玉一眼,又坐了回去:“再敢糊我,漏舶商的买卖你就别干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