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榆钱,他呼一声,面也不吃了,急急忙忙让邬母去摊饼,邬母骂他是“老鼠存不下隔夜粮”,把榆钱摊开在厨房,预备着早上摊饼,又抓紧时间,给邬瑾剥了两只枣粽子端出来。 她看邬瑾吃粽子吃的很快,赶紧又去厨房煎两个蛋:“老大,够不够?” “够了。”邬瑾摆手。 邬母看他衣衫单薄,越发瘦的只剩下骨头,心中一酸,又看邬意对粽子和煎蛋跃跃试,立刻伸手在他脑袋上凿了一个暴栗。 邬意莫名挨揍,不敢还手,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伸出筷子将碗里剩下的面全都扒拉到嘴里,一口咽下去,碗里剩下一点清汤,没油没,和加了盐的刷锅水没有两样,他也仰头喝了。 将碗放回厨房,随后去洗漱,回屋子去睡觉。 邬瑾吃过东西,又喝了点水,用凉水冲了个澡,洗去周身疲惫和瞌睡,在屋中点灯写录。 “元章二十五年四月初八,细雨。 马场变故,死七人,其中羌人三名,伤者不计其数。 这些人连名字都没有,却点缀了边关纷争,是这场战事的一部分,是金虏的手伸到京都的一个残影,也是谋的一部分。” 夜影袭来,浓墨一般铺进屋内,屋门打开,是邬意又进了厨房,饿的翻箱倒柜,偷偷地剥粽子吃。 家中这种细碎的嘈杂之声,连同外面的声音一起,都像是在渲染太平无事。 只剩下邬瑾一人的笔落在纸上,扯碎掩盖真相的布。 “今之事,我心中有疑虑。 其一是风刀——谁给了金虏风刀? 金虏连图纸的边都未曾摸到,却能直接得到一把风刀,只能是南北作坊出了内应。 南北作坊有军把手,内有士兵工匠八千余,凡出入者,都要衣检查,没有在南北作坊经营数年,如何能带出风刀来? 我疑心是莫节度使与赵先生暗中所为,这二人将莫聆风推至光明之中,自己却在暗中行事,金虏不剿尽,战事不休止,莫家方能蚕食堡寨,益扩大兵权,握牢边关,便再没人能扳倒他们。 这一次未成,一定还会有下一次,风刀终将毫无用处。 他、他们,手握利刃,却没有天下苍生,为的都是朕、都是小家。” 他再蘸一笔墨,接着写下去:“其二,殷南去了哪里? 在如此凶险的时刻,莫聆风遣她回城,做了什么? 恐怕也和南北作坊不了干系。 兄妹二人各行其是,莫聆风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踏着莫千澜的路在走。 就像是两只老虎,幼虎此时还存有怜悯之心,可终将长成一样的猛虎,变得凶猛无情。 猛虎行走在人世间,需要既能保护她,又能辖制她的牢笼,我想入仕、在朝,不仅仅为了心中之志,也想站在高处,护她、约束她。” 他搁笔,将今所写的录在油灯上点燃,火骤然而起,惊飞窗外一只孤雁。 雁影淡去,燕影又至,在屋外啼叫,叽叽喳喳,落在邬瑾耳中,让这夜变得越发静谧。 翌寅时过半,他翻身坐起,心困倦,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爬起来开门,舀出一盆水,蹲在地上,高高挽起袖子,两手掬水泼在脸上,在脸上用力,连洗了三遍,才神起来。 脚店鳏夫家的公叫了一声,邬母也开门出来,哑着嗓子道:“老大,我来煎榆钱饼,你再去睡会儿,今天别去马场卖饼了。” “不睡了,”邬瑾起身去取齿木,“我回去看会儿书,今书坊休息,我去州学。” 他嚼完齿木,回屋去看州学三前所布置的策问。 “盖圣人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今战事迭起,何施可有张弛?祥著之。” 他还只答了一半,起个大早,正是为了答完此题。 研墨提笔,他字斟句酌,答的忘我,等到寅时末刻,他搁下笔,匆匆去厨房吃早饭,邬母给他留了三张煎的金黄的榆钱饼,他吃了一张,另外两张包起来,放置在一旁。 换过襕衫,戴上唐巾,将干了墨迹的宣纸卷起,一手指勾着油纸包,匆匆的出门去州学。 在州学门口,程廷趾高气昂地跟着几个同窗往里走,一手拽着大黄狗,大黄狗在莫府山珍海味,不愿意再回州学吃糠咽菜,却被程廷强抱回来,因此和程廷一左一右而行,将狗链子拉扯到极致。 见到邬瑾,大黄狗热泪盈眶,“呜”的一声,万分委屈。 程廷站住脚,将剩下的半个包子进大黄狗嘴里,大黄狗吃了,然后继续不搭理他。 邬瑾将油纸包递给他:“榆钱饼。” 程廷嘿嘿一笑,三两下吃掉一块,又伸手一指他手中纸卷:“这是什么课业?” “策问。” “今天要策问?” 和他一起的三位挚友全都出一副“完蛋”的神情,其中一位支支吾吾道:“怎么记得是后天?” “好像是明天。” “总之不是今天。” “不要信邬瑾,他是旁听生,肯定是站在教舍外,没听清楚。” 邬瑾笑眯眯的:“就是今天,我特意从书坊休假而来。” 州学门口立刻响起一片哀嚎,等到策问课时,这四位和邬瑾一起成了旁听生,站在教舍外,面红耳赤地听着先生的训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