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莫聆风点头,“我知道了,王运生的儿子。” 王知州的名讳,她说的很自然,像是和王知州一个辈分的人。 石远听她说话不似寻常闺秀,又看她脖颈上的赤金长命锁,略一思索,便知她是莫节度使的妹妹。 难怪对王知州大名毫不避讳,而且他听说莫节度去哪里都要带着她,抱在膝上,片刻不离身。 石远又见她头纷纷,通身孩子气,并不如传闻中那样乖戾,唯有一双丹凤眼,开合间神光摄人,神韵非常。 他拉着妹妹恭敬有礼的问了好。 莫聆风颔首,目光从石远身上划过,落到石晴身上,扭头看看邬瑾,看看程廷,有了一瞬间的了然,又落回石晴身上。 她一瞬不瞬盯着石晴,盯的石晴都手足无措起来,惶然地想自己身上打扮,越想,越觉局促,面也变得通红。 “莫、莫姑娘……” 莫聆风收回目光,忽然从头上拔下一对短簪——今是她自己梳的头,怕绳子不牢,又在两个角髻上了一对细短的金簪。 金簪顶是一朵莲花,平平无奇,然而花心镶嵌着一颗莲子米大小的南珠。 她将这一对金簪送到石晴跟前:“送你,见面礼。” 石晴吓了一跳,低头一看,金簪倒是平常,可那两颗珠子光润晶莹,浑圆细腻,一看便是上好南珠。 她越发红了面孔,两手摆出了影子:“不、不、不,多谢莫姑娘好意——我不能收。” 石远亦没想到莫聆风会有此举动,大为震惊,也连连推辞。 莫聆风却直接将金簪进石晴手中,板着小脸,极具威严的喝了一声:“给你!拿着!” 两个石让她镇住,全都僵持在原地。 莫聆风又道:“我还想骑马,你们走不走?” 两个石瞠目结舌,只剩下摇头的份,石远又讷讷的告了辞。 程廷一番美意,此刻已经让莫聆风搅的稀碎,他在心中翻了个硕大白眼,翻身上马:“跑马跑马。” 莫聆风和邬瑾也骑马跟上。 等和石家兄妹离的远了,程廷才勒了缰绳,对着邬瑾挤眉眼:“石晴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识字明理,又能持家,和你同岁,模样也很不错,你觉得如何?” 邬瑾很严肃地道:“休要败坏石姑娘清誉。” 程廷“嘁”了一声:“聆风,你也觉得石晴不错吧,你还送她两簪子!” “不是。”莫聆风随口回答,却没说缘由。 邬瑾不由看她一眼,心中隐隐猜到她送金簪的缘故。 石晴家穷。 家穷的人,哪怕把自己拾掇的再体面,也要出马脚。 她身上所穿戴的,全都不相衬,却是她能戴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然而邬瑾心中又忍不住疑惑。 莫聆风究竟是因为石晴家贫,才送她金簪,免她饥苦,还是以此金簪,使得石晴和他不必受程廷的撮合? 亦或是——二者皆有? 在他猜测之际,程廷还在说石家。 石家空有一座大宅,内里已经是家徒四壁,穷的连年都险些过不下去,当了一套祖上传下来的金丝楠木案架才把年过了。 石家父母如今就指望着石晴能够嫁个好夫婿,得一笔钱,石夫人对程太太透出的意思,便是不拘年纪、家世,只要不是做妾就行。 石远也不想妹妹嫁的不如意,因此悄悄托了朋友遍天下的程廷,请他寻一个才貌相当的人。 程廷一听到才貌相当四个字,立刻就想起了邬瑾。 此刻,程廷对着邬瑾苦口婆心:“石晴的祖父是大儒,听说留有几本古籍,给石晴做嫁妆。” 邬瑾正道:“我若娶,必是心她,不会图谋人家家财。” 程廷坏笑:“那你心谁?” 莫聆风也歪着脑袋看他。 程廷又嘻嘻笑两声:“哦,我知道了,你心赵先生,赵先生一来,你都不和我们说话了,我对惠然姐姐也是如此。” “不要胡说。”邬瑾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名躁动,扬起马鞭,在半空之中甩出一声脆响,两腿用力一夹马腹,口中低喝一声:“驾!” 马撒开蹄子,冲了出去。 他耳边风声啸啸,眼中劲草遍地,石家兄妹的好意、程廷的撮合、莫聆风送金簪,搅成一团,忽然在他脑中炸开来,触动他心中一个极其隐秘的小角落。 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秘密。 只是这样轻轻掀开来,就足以让他惊恐、失措,他一瞬间的念头竟然如此罪恶,让他对自己心憎恶。 他要把自己的念头碾为齑粉。 于骄之中,他着玲珑剔透的金光,用力想自己家的饼铺。 纵然阿娘每天勤恳擦拭,依旧仄狭窄,油渍浸入了桌椅、柜台,永远也无法擦干净,阿爹用两手撑地,在地上行走,短褐纵使掖在衣角里,下摆也永远灰尘。 他、他的家、他的家人,这些他拥有的东西,不令他羞,但却是真实存在,足以毁坏任何玲珑剔透的琉璃珠。 也足以泯灭任何一次耀眼的悸动。 第43章 绿野 邬瑾再次扬鞭纵马,直到跑的大汗淋漓,头脑空空,让心内所有念头都烟消云散,才勒住马,等身后的莫聆风和程廷追来。COMIc5.cOM |